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雪殇 作者:庄雨寒 文案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 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 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不能说我想你 而是 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搁笔良久,写不来文案了,只得借用不知哪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我只能说,和我的内容很贴切…… 简略版文案:就是一个圣母男与一个特渣女的故事……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卓航、白雪 ┃ 配角:孔超、苏挽云、王诺、刘小玉 ┃ 其它:四季恋歌 ==================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轻轻招呼一声各位:我回来了!   自2013年12月22日出国至2015年1月20日回国,我离开大家整整1年还有余了。在异国他乡,每天近12小时的高强度学习培训让小寒几乎已经淡忘了写作,淡忘了那些云淡风轻的爱情故事,也差点淡忘了你们——我亲爱的读者!   曾经,我想过就此搁笔。熟悉小寒的读者都知道,我和这个网站绝大多数作者不同,我不靠这个吃饭,写作只是埋藏在心中小小的爱好而已。从2011年夏天,偶然来到这个网站,偶然讲了槐和羽的故事,竟然就一发不可收拾。2011年到2013年,在两年的时间中,小寒竟然写了7部作品,215万字——而我不是专业的,不是每天有着大把时间的自由写作者。看到这样的数据,连我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自己。我有朝九晚五的工作,家中,还有父母需要侍奉,老公需要照顾,孩子需要呵护,加之这次培训以后,小寒进入了更高的职位,承担了更大的责任,也意味着,留给自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在回国后的两周中,我一直在思考是否搁笔的问题。答案肯定勿需怀疑。我没有时间,一年多的培训让我的笔头生涩许多,加之孩子小升初在即,老公职位升迁,更没有时间顾及家庭……一切的一切,让我放下写作都是理所应当的。可是……那一天,我无意中点开情戒——一篇我2013年夏完成的稿子,看到你们的留言——那么多的鼓励、支持、期盼和希望……我于是犹疑了——我舍不下你们,我亲爱的读者们。   于是,在2月8号的晚上,在为老公庆祝了他40岁生日的夜晚,我有些惴惴地拿起了笔。   这是四季恋歌的最后一部,也是完全取材于真实的一部。这一部从我开始着手四季恋歌之时,就想率先完成的一部。而拖延至今,一是因为越是真实的事,越是难于写作,因为,世事并不像小说那样富于情节性;二是,这段绵延了10多年的恋情,最终的结局却令人扼腕……你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写HE的人,可是,这一次,我却想尊重事物本来的面貌……这一犹豫,它变成了最后一部,甚至差一点就成了胎死腹中的那一个。所以,在开篇之前,我要声明,由于这篇文章独特的地方,它可能不像以前小寒文那样好看,也可能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一方面因为它的真实,一方面也因为小寒疏离写作太久,需要时间来慢慢找到手感。请大家包涵。至于这部书的结尾,我还没考虑好,也许,尊重事实;也许,给它一个完美,像我以前的那些书;也许,双结局,看情况吧……   不论怎样,我又开始拿起了笔,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   不过,可恨的是,在捣鼓了半天之后,我承认,在强大的JJ面前,我是如此之渺小,我竟然没有办法开一篇新文,为了对得起大家,只好放在情戒之后,暂时以更旧文的形式出现。有一日,可以开文时,再搬家吧。   再次谢谢大家!   智能手机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好好的好友聚会,硬是生生被它整成了个“嗯哈”对白。   苏挽云眼瞅着对面那个自响过微信提示音,便一直埋头“嗯哈”的人,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腾腾腾”地往上窜   “哎呀,我们先说好,下次喝茶,我们都不许带这个出来!”好不容易等到白雪终于抬起头来,那飘浮的眼神再度点燃了心中的火。苏挽云抬起手来指指白雪面前的手机,咬牙切齿。   “你早说嘛,今天,我不带……多好……”   白雪语调低低的,目光散散的,宛若梦呓。   “怎么了?”苏挽云莫名其妙地看着脸色突然就黯淡了的朋友,想不通打这以前还谈笑甚欢的人怎么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就变这样了。   白雪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   “朋友圈”开着,一个叫“诺”的人发了一张照片。看时间是昨天传上来的。不知从哪个角度拍的,只看得到黑乎乎七八个人在一起,面目并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诺是谁?”   “诺就是王诺罗……”   白雪的目光已飘向窗外。初秋的阳光透过明晃晃的玻璃射进来,打在她干净的侧脸上,投下一圈金色的光晕。苏挽云看得有些发呆,却又被白雪口中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生生惊了回来。   “哪个王诺?”   白雪转回脸,冲她淡淡地笑,有些答非所问地说:“这是昨天,他们战友聚会中的一张照片……”   苏挽云原本就已经猜到那个“王诺”是谁,只不过下意识间想逃避那个话题而已。而白雪,根本就不会让她有这样的选择。   “挽云,他也在。”   白雪说,突然就低了头。   “你想多了吧。他怎么会……”从苏挽云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白雪微微颤抖的肩,她的心里突然就乱掉了,“这张照片黑乎乎的,谁是谁哪里看得清。再说,他那么远,哪里是说回来就回来的?”   话这么说了,苏挽云的目光却再一次停留在白雪手机的屏幕上。可怎么看也看不到沈卓航啊……   “王诺左手边再左手边那个……”   眼线聚焦……   “怎么会?那么黑,那么瘦,还有……”   苏挽云手机都快触到自己的脸了,最后半句话硬是没说出来。   是了是了,尽管照片上那个人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有那么多的差别,可是那英气的五官和微笑的神情是没大变的。   那个,的确是——沈卓航!   “他……回来了……”   “我不知道。”白雪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转手就塞进包里,“其实现在,他回不回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雪……”   “我后天回国。”她突然转了话题,让苏挽云一时竟没有回过神来。   “这一次回去,我可能会跟团里打个休假报告,暂时不参加团里的排练和演出了。”   白雪有些凌乱地搅动着面前的那杯咖啡,神情淡漠到如同在说别人的事。   “我和孔超商量好了,我们打算要个孩子。”   “白雪……”苏挽云即使看不到自己的脸,也知道自己的嘴现在一定张成了“O”型。   “别那样,挽云。孔超家就他一个男孩子,他爸妈盼孙子都好久了。我这个当媳妇的,不能光顾了自己的事业,让老人家那么难过吧?”   “你考虑好了?”   “是的。”   苏挽云不知道自己咽了多少口唾沫,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那……卓航……”   白雪端起咖啡一口干掉,然后站起来。   “我和他早就没有关系了,不是吗?我有事,先走了。以后可能较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过来看你了,问你们家老萧好,还有,小萧……”   她很努力地笑,竟然带起眼角几丝纹路。   白雪,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的白雪,温婉可人飘逸灵动的白雪,居然,也不年轻了。   苏挽云到家的时候,萧慕天已经坐在饭桌边了。特制的矫形背心让他看上去比实际“魁梧”了不少,可是那惯常的一脸苍白还是让苏挽云看得有些难受。   “医生不是让你这段要少坐,多卧床吗?你怎么又不听话?”   她走上去,习惯性地为他按摩。   萧慕天一把捉住苏挽云的手。   “我很听话!我已经是‘苏挽云牌计算机’了……”   “什么……”苏挽云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是严格按照苏挽云的指示办,严格按苏挽云程序动作,苏挽云叫做啥就做啥啊……”萧慕天忍不住捧嘴笑。   “你……坏死啦!”苏挽云的拳头轻轻地落在萧慕天的手臂上,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萧慕天把她轻轻一带,她就靠在他怀里。   “没什么。”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只是想到你为我们这么辛苦……”   “别傻了,我做这个手术也不全是为了你们。难道我愿意当一辈子驼子?”萧慕天抬起苏挽云的脸,“别自寻烦恼了,烦恼多了,可是要长皱纹的哦……”   苏挽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搂紧萧慕天的脖子,“有你在,想长也长不了。那书上怎么说的,幸福女人永远年……”   突然她就停住了,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迅速黯淡了下去。   “又怎么了?”   “白雪不幸福!”苏挽云低声说,更紧地搂住了萧慕天的脖子,“至少,她没有我生活得幸福。我今天看到她眼角都有鱼尾纹了……”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沈卓航从西藏回来了,白雪突然说要跟孔超生孩子了。”   “你看看你,没事瞎操心。卓航跟白雪早就没关系了。现在,她是人家孔超的媳妇儿,那不该跟孔超生孩子吗?有什么不对的,亏你还能往什么鱼尾纹啊,什么不幸福啊上面去联想……”   “慕天你不知道,白雪是嫁给孔超了,没错,可你也应该记得当时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嫁给孔超的,她爱的一直是沈卓航……”   “那又能怎么样?”   “她曾经对我说过,她是不会和孔超生孩子的,除非……”   “荒唐!”萧慕天说了一句,又缓下口气,“徐非什么?”   “除非……她不再爱了。”苏挽云的目光越发深幽,“她怎么可能不爱沈卓航,怎么可能不爱?”    ☆、第 2 章   白雪下飞机的时候,移动小秘书提示有5个未接来电。其中3个都是孔超的。想来是飞机晚点,他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拨电话过去的时候,原本已想好了道歉的话,结果那人说出来的话,生生地把她想好的词堵了回去。   “你到了?今晚……单位有点事,来不及去接你了。你先打个车回去吧。出去巡演了两个月,一定累了,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挂断电话的时候,白雪恨不得把电话砸了。   这就是孔超,总能让你意外的孔超,永远无所谓的孔超,什么时候都会把打麻将放在第一位的孔超!   什么单位有点事,分明一定又约了那几个狐朋狗友在茶楼里打麻将,而且,必定又是一通宵!   白雪叹了口气,招了辆出租坐上去。   “去**小区。”白雪懒懒地说了声,拿出手机又瞄了瞄,还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团里的,一定是团长对那张休假单子想唧唧歪歪,懒得回了;最后剩下一个陌生的号码,不是推销房子的就是推销贷款的,更懒得理它。白雪拢了拢自己的大波浪,闭上了眼。   下出租的时候,尽管知道结果,白雪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路边那栋楼左边尽头6楼的那扇窗户。   不出预料的漆黑一片。   白雪居然低笑了一声,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为什么,可是她真的笑了,在寂静的夜里淡淡地回响,分外清晰。白雪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紧闭了嘴,四下打量了下。已是深夜,小区周围静寂如墨,除了马路对面还在等客的一辆出租,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白雪拖起自己的行李,走进了小区。   拿钥匙开门,摁开墙上开关,换鞋,进门……熟练的动作,陌生的感觉。   和孔超结婚快4年了,每一次,出了远门回来,这样陌生的感觉依然强烈,就如同,进了别人家的门。   入户花园的鞋架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孔超的鞋,还有几双看不出颜色发出奇怪味道的袜子。白雪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箱子从“重重障碍”中通过,憋着气的脸涨得通红。   放下行李,习惯性地来到厨房。水槽里不出预料地泡着一大堆碗碟,有的已经长了绿毛。   等到洗干净那一大堆碗,收拾好那一堆鞋袜,再把阳台上晾了不知多久的一堆衣服收好,已是凌晨1点过了。   洗了澡,睡上床,早已疲倦的大脑却杳无睡意。也不知道是时差没倒过来的关系,还是这样的夜习惯了失眠。   《秋日私语》的旋律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有种让人泫然欲涕的感觉。所以,它响第一遍的时候,白雪居然没有和自己的手机联系起来想,等到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铃声已差不多到了终局。   “喂……”白雪慌张之余,却一眼看清那个号码就是刚刚的第5个未接来电。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白雪。”那边的男声夹杂着几分熟悉,“我是王诺!”   大脑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   “白雪?!”   “你好,王诺,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连白雪自己都能听出话里的言不由衷。   “这么晚打电话过来,那些客套话就不多说了。”王诺的声音急匆匆的,“卓航在你家楼下!”   有一刹那间,白雪以为自己幻听了,如同那些年,每每遇到艰难的时候,似乎总有人在耳边说“沈卓航来了……”,而每每回神,不过是幻听幻觉,现在,既无艰难困苦,这幻听更是来得莫名其妙。   “白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沈卓航现在就在你们家楼下,**小区大门口。”   王诺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他一着急提高声音说话就会这样,以前马小妮就爱笑他是“太监”,因此,他平日说话总是很注意,不到特别焦急,惯不会有这样的声音。   所以,这一次,分明不是幻听!   “就这事?”白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淡。淡而平静。这么些年,从不曾想,有朝一日,谈及有关他的话题时,她自己,也会有如此的云淡风轻,宛若,事不关己的某人某事。   “没别的事,我要挂了。”   “白雪,他在下面等了你6、7个小时了,他只是想见一见你,他甚至不愿意打扰你。可是我们当朋友的看不下去……他前晚喝醉了,叫的全是你的名字……”   “对不起,王诺,我想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决定留在西藏了!”   白雪有短暂的晕眩。   “他一直醉心于事业,我以为,那是他一直的梦想。”   “你劝劝他。他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再呆在那里……”   “对不起,我想我没有那个能力。”   “白雪……”   “………………”   “下去看看他。至少,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没有等到那边说完,白雪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慢慢地下床,披了一件衣服,拉开卧室与露台相隔的那道门。   那辆出租车依然停在街对面。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它顶上的红灯发出幽幽的光,照得白雪有些目眩。   不过,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即使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即使街上的路灯不甚明亮,即使他的身影不再像往日那般强壮魁梧,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倚在出租车门边站着的他。   白雪忽然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躲避什么似的往后急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回到卧室里。她枯坐在床边,好久之后,才下意识地穿上了那件原本披着的衣服,慢慢地站起来。甚至在还没想清楚自己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之前,她已经走到入户花园那边。她很自然地换了自己刚刚脱下来的那双鞋,迅速而有些凌乱地。然后,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悄悄双更了。   另:今天是第一天,为庆祝终于成功再次更文,今天会有双更。从明天起,每日单更,时间不变。我刚写了不到1W字,这次春节不出门,关在家中写,如果顺利,会保持每日更的节奏,如果不顺利,再行通知。   再次谢谢大家! ☆、第 3 章   电梯“丁”的一声开门的时候,孔超那张方脸在白雪的瞳仁里迅速扩大。   “怎么还不睡?”孔超迈出电梯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白雪穿得有些齐整的一身,“要出去?”   “这么晚了,我能上哪儿去?”白雪似是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下意识转身跟着孔超的脚步向自己家的方向走。   “你单位的事……处理完了。”进了门,白雪一边脱鞋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   “完,完了……”孔超认真地埋头解着鞋带。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单位经常这样有事?”   “也不是……经常……”孔超终于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拍拍白雪的肩,“怎么,还不累,睡了……”   黑暗的空间里,孔超均匀的呼吸不一会儿就传了过来。因为腰椎有问题,孔超打去年开始,就在卧室单独放了一张硬木板床。这一年来,他和白雪基本上各睡各的床。白雪原本早已习惯这样的距离,可今晚不知道怎么的,听着那不远不近的轻微鼾声,白雪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她“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扭亮了床头的灯,冲着睡在另一张木床上的人大叫:“孔超,孔超……”   “恩……什么……”那人翻了个身,眼睛都不曾睁开。   白雪索性跳下床,走到那人床边,狠狠地拍着他的背。   “我有事儿跟你说!”   孔超终于睁了眼。   “有什么事儿啊?大半夜的……”   “孔超,我想好了,我想要个孩子!”   虽是初秋,深夜的风吹得人还是微微的有些寒。寒气顺着头颈侵入,沿着脊背而下,带起喉咙痒痒的。沈卓航禁不住捂嘴轻咳了两声。   刘剑从驾驶室里伸个脑袋出来。   “不舒服就上来,别站在那里死撑。”   沈卓航冲他轻轻地摆了摆手,依旧倚了门,双手抱胸,目光停留在六楼那扇窗户那里。   “我就不知道你究竟要干嘛?”刘剑开了车门走到沈卓航身边,摸出一支烟,递到他跟前,“来一支?”   “我早戒了。”沈卓航摇摇头,目光不曾挪移。   刘剑顺着他的目光向上——黑洞洞的窗户,啥也看不到。   “你说你连烟都可以戒掉,还有什么戒不掉的呢?”刘剑给自己点上烟,朝六楼的窗户努努嘴,“那个,我见过,也不怎么的。说不定你小子找个西藏妞儿,也比她强……”   “闭嘴!”沈卓航连目光也不曾转,可刘剑却蓦地感到一阵寒,乖乖地就闭了嘴。   “这种话以后都不许在我面前说!”   昏黄的路灯幽幽地打在沈卓航的侧脸上,映得那分明的线条多了几分寒气。   刘剑嗫嚅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   “那你都这样爱了,干嘛不干脆点,直接冲上去跟她说清楚。干嘛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在人家楼下……”   “不想陪我就自己回!”   “沈卓航……”   “我就要回西藏了,以后,即使回来,也不会到这边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淡淡地说,一句话便堵了刘剑所有的词儿。   “你觉得,她是不是比以前瘦了?”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丝毫逻辑可言的问话让刘剑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说白雪?说实话,以前我对她就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瘦?应该是吧。她们练跳舞的,不应该瘦一点吗?”   “可是她太瘦了……”沈卓航的尾音只略略顿了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夜凉如水的街道上只低低地回响起两声寥薄的轻咳。他撑了车门让自己站直,冲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刘剑轻轻挥一挥手,“走吧。”   直到车都开出几公里了,刘剑才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那个一直半闭着眼在后座上假寐的人,问:“不明不白在人家家门口守了大半夜,又不明不白地走了,还是好歹给我这个免费司机一个解释嘛。”   后座长久无音。刘剑只看到那人“呼啦”一声一下子按开了后座的玻璃。风直灌进来,吹得刘剑缩了下脖子。   “刚刚,我看到孔超的车了……”   好久之后,他的声音夹在凉风之间,幽幽地传过来,让刘剑刚刚平伏下去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沈卓航慢慢地竖起外套的领子,却任窗外灌进来的风吹乱了一头的发。这样的清凉足以吹散刚刚心中那份来势汹汹的憋闷,连带着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也似乎清醒了许多。   这样的夜总让人的记忆分外清晰,狭□□仄的录像厅中,那抵着自己肩头小小的毛绒绒的脑袋,那低低的带着几分惶恐的声音,那紧紧抓着自己微微有些发凉的小手……宛若世间最精致的黑白影片缓缓地袭过。   有些事,一瞬即是永恒!   只是,太过美好的瞬间,通常不会有好结局……   沈卓航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漆黑,放在前胸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再攥紧……   也许,此生不再见吧!   彼时黑暗空间中,被胸中那点挤压窒息压到难受之极时,沈卓航这样对自己咬牙,却不料,仅仅只隔了一天,那个人,便如同最早初遇那般,和他不期而遇了。   那是隔天的下午,由王诺陪着,他在**商城宽敞的超市中选购着为队里的那帮兄弟购买的礼品。机票是一早订好的,第二天一早,去拉萨的第一班机。想来,想做的该做的甚至不想做不该做的都已做完,现在剩下的,便只有礼物这一桩了。   于是他一边淡淡地答着王诺的那些问题,一边逡巡在“进口食品”的柜台。队上的兄弟好多出身贫寒,出来当兵很多年了,为着生计和家庭,连这些食品都没有品尝过。他这次回来,曾经答应他们,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带上些英国的红茶、丹麦的曲奇、意大利的手工饼干和马来西亚的巧克力。   “这么多年,你还是对马来的巧克力情有独钟?”王诺看着他行进的方向,打趣道。   “这家卖的最正宗。没法,这么多年,就改不了这个爱好。”他笑,往转角的马来西亚专柜走。   然后,他看到了她。在他的手刚刚触到那盒马来西亚白巧克力的时候。她的手也在那里。   很白晳的一只手。那样的白,世间的女子很难有的白。   他记得他们最好的时候,他捧着她的手说“真不知道这样一双手是不是羊脂玉做成的?”   她笑,“是又怎样?”   “竭尽全力,护卫一生。”他答,把那双手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胸前。   现在,他的目光顺着这只手向上,再向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脸,与手一样白的一张脸。最熟悉最陌生的一张脸,很近也很远的一张脸。   “白雪……”倒是他身边的王诺先叫出了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寒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春快乐、阖家幸福,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PS:写得不是很顺利,手的确有些生了,汗! ☆、第 4 章   “这么巧?”对面的女子只惊愕了不到5秒钟,便率先向他们露出了微笑。   很真诚很淡定的笑。不似多年以前,一笑便脸红的羞赧,多了一份历经岁月沉淀的优雅与从容。   “我陪卓航过来买点东西,他明天就要回部队了。”   王诺刻意突出了“明天”两个字。可对面的女子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   “哦,那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买,我去那边买点菜。”   沈卓航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她笑靥如花,看着她脸上的云淡风轻,看着她翩跹地转身……   他的手死死地抠着购物车,指节凸出,青筋暴起。不过,他还是在微笑,很努力地微笑,一如当年在她的面前,他常常做的那样。   王诺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下他,在白雪转身的那一刹那。   他的右臂原本就已经那样用力了,全部的力凝聚在右手上,用力地抓住购物车的把手,被王诺这样猝不及防地一撞,他竟然轻哼了一声。然后,他看见她迈出的脚步滞了下,她弧线优美的背僵硬地立在那里。   “哎呀,卓航,你没事吧?”王诺夸张的声音毫不避讳地尖利起来,引来周围的人纷纷向他们这边驻目。沈卓航还来不及挥手阻止王诺的那份刻意,白雪已悄然回过身来。   “你那里,可是有旧伤的……”王诺继续尖利着声音。   白雪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他对面,紧紧地盯着他和他的右臂。   “没什么的。”沈卓航望着那张如当年一样干净不施脂粉的脸淡淡地笑。   白雪再度转身。   “雪……”   事后白雪跟苏挽云讲起这一幕时,带着点不确定。   “我其实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真叫我了,也许潜意识中我希望他叫住我,所以我幻听了;其实后来想起来,他当时即便叫了,也是很小声很小声的一个字,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中,我怎么就能听到?我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如同她说的。她就这么被那一声也许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称呼蛊惑住,再度停住已经迈出去的脚,转回身来。   “那个,卓航,你先休息下。我去那边买点水果……”王诺在白雪转身的那个刹那,迅速找了个借口离开。然后,就只剩下了他们俩——沈卓航,还有白雪。   他依旧抓着他的购物车,依旧在微笑。   她,也一样。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沈卓航的声音有些凌乱的不稳,“我……明天……回西藏了……给战友们带点东西……”   他在笑,他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清楚他们这一次的邂逅,可是总是辞不达意。尤其是他的目光每每与她的相碰触的时候……   她原本是近视的,高度近视,戴1000度的眼镜。厚实的镜片,沉重的镜架,没少让她在练舞时吃苦头。于是,他给她配了隐形眼镜,不是她的第一副,却是她最好的一副——全国最好的眼科大夫根据她眼睛的情况为她量身定做的隐形眼镜。从此,她那双虽不大却灵秀的眼睛便能真正地和他四目相对了。愉悦的、兴奋的、羞郝的、期待的……那些年,他便是这样一天一天沉浸在她灵动的目光中,越来越不能自拔。   那么些灵动变化的目光,独独没有的,是现在这样的目光——了无波澜的宁静,深不见底的淡泊,如一潭深古幽井,看不清……   沈卓航的心忽然就乱了。除了翻来覆去重复刚刚那几句语无伦次的话,剩下能做的,便只有垂眸再度握紧自己的购物车。   “我也是到这边来买东西的。我先生……”白雪的声音如她的脸一般平静幽远,“特别喜欢这里卖的马来西亚巧克力……”   是吗,是吗……   白雪悄悄地捏紧了自己的手。   只有天知道!   孔超不喜欢甜食,孔超从来不吃巧克力,孔超对东南亚食品深恶痛绝!   可是她还是习惯买。每一次到这个超市来,除了马来西亚巧克力,还是马来西亚巧克力。白的,黑的,纯的,混合味的、袋装的、盒装的……一件一件买回去,小心地在玻璃柜子里排列好。璀璨夺目的包装常常映得人眼生痛。后来,再一一地把化掉的扔掉,再买来新的,顶上那一个一个的空……   “他……真幸福!”沈卓航望着眼前的白雪,由衷地说。   **小区在城东头,这个超市在城西头,两地相距近40公里,即使自己开车,不堵车的前提下,单面也要近一个小时。而她,原是最怕麻烦的人。   他记得,他那时从部队给她写信,她总是让他把地址直接写到**宿舍楼**房。   “这样,我给楼下舍管大娘5元钱,她可以帮我去校门口拿回来,直接交到我手上。”   “至于吗,你?你们宿舍到校门口骑自行车不过五六分钟,就当锻炼嘛……”   “那多麻烦……有那时间,我不知道躺在床上,多读两遍你的信啊……”   当年,连五六分钟也嫌麻烦的人,现在却肯为了一块巧克力,穿越整个城市……   她的他,何其幸福……   胸那里滞得厉害,沈卓航只得不断地低咳着,吸入更多的氧气。   “祝你们……幸福!”或许是因为刚刚咳过,沈卓航原本看上去有些苍白的脸带了一点红,目光深邃而幽远,嘴角微微地向上翘着。如果不是过分瘦削的脸,现在的他,真正像极了当年……   白雪有刹那间的恍惚,恍惚中仿佛发生穿越。他站在那里,冲她微微的笑,英气的脸上,满是真诚。   “我们换个地方坐坐!”她突然说。事后想起来,她想当时的自己一定是穿越了,至少被穿越蛊惑了,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可是不管怎么样,那句话说了。她看到对面人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然后,便点点头。   白雪没有想到,多年以后的重逢,还是她最先提出了这个想法,如同那些年常常发生的一样。她主动着!   想到这个,和沈卓航一起往外走的白雪,心中便充满了愤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次重申:此文所有的内容,包括主角、配角以及现在所描述的事,全都是真实的。所以,真实意味着残酷,意味着乏味,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 ☆、第 5 章   超市对面就有一家茶餐厅。正是傍晚时分,用餐喝茶的人一样多。沈卓航和白雪好不容易才在餐厅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双人座位。   “喝茶还是……”沈卓航把餐单往白雪面前推了推。   “就果汁吧。我还要回家做饭,最快的东西就行了。”白雪在路上一直都埋怨着自己的这个奇怪提议。现在真的坐下来,想到的,也只是尽快离开而已。   沈卓航推餐单的手滞了一下,停顿了好几秒钟,才轻轻地问:“那……我帮你点西柚汁吧,不加糖,常温的。”   他记得,那是她最喜欢的饮料。每逢他休假回来,总爱带着她去她学校对面的冷饮店,点上这么一杯。看她捧着那么一玻璃杯淡黄的液体,冲他甜甜地笑。只那么一刻,所有的烦恼无奈愤懑不平全都抛诸脑后。   “不用了。我早不喝那个了。”白雪淡淡的声音把沈卓航拉回现实,“就一杯白水吧。”   那样的急不可耐。仿佛在这儿多呆一分钟,也是一种折磨。   沈卓航那句“你要是忙,就先走吧。”在喉咙那里哽了半天,哽得胸腔里那个跳动的东西又不舒服起来,也没有最终说得出口。   他不想她走。在超市中酝酿了那么久,最后还是白雪先说出口的那句话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可是,他习惯了这样的隐藏。对于一个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她的男人,除了隐藏自己,他还能做什么。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贪恋这段时光。哪怕,多一分钟,多一秒钟……能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于是,他依旧温润地笑着,轻轻地打开餐单,叫过侍者。   “我来一杯蓝山。这位女士一杯白水,谢谢。”   她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记忆中,他从来不喝咖啡。   “那个多喝无益,伤胃伤身……”   以前每每她喝,他总会拿下她手中的杯子,如是说。   原来时移事易,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他看到她的吃惊,他仍是笑,有些勉强的笑,笑着搓着自己的手指。   “有时候,训练乏了,我的参谋长会给我泡一杯。喝着喝着就习惯了,苦中带甜,也不错的……”   她看了他一小会儿,淡淡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然后垂下自己的眸,看自己放在桌上的白皙的手指。   从什么时候起,在他对面坐着,却是相对无言,成了一种习惯?   “您的蓝山,请慢用。”有侍者过来打破这份尴尬。   “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白雪在沈卓航端起咖啡的那一刻,突然问。   沈卓航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甚至,有几滴咖啡溅了出来,在他雪白的衬衣前襟上留下几小块明显的污迹。   “明天一早,八点过几分的。”   “这个季节,一般不会有雾。”   白雪紧紧地捧着手中的那杯白水。侍者在里面放了冰块,在水面上起起伏伏,那堆积起来的寒透过玻璃的外壁,毫无顾及地侵入她的手,再铺设开来,蔓延了她的全身!   沈卓航狠狠地一震,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她。捧着那只杯子,冲他似有却无地笑。   他很机械地点头,应和她的话:“是的,不会有雾,也不会,延误班机。”   “那么,我祝福你,一路走好。”白雪端起那杯冰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彻骨的寒,带起小腹微微的痉挛。可她依然撑着站起来。   “我要走了。再晚了,就堵车了。”她的手指落在桌沿,微微地颤。而她却起得很急。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她的腿已经迈过了桌边。   “雪……白雪,我送你。”   “谢了,你又不能开车,怎么送?”话出口,就看到沈卓航迅速黯淡下去的脸,不是不后悔。即便现在的关系是这样,白雪也从不希望自己会有意去伤害到他。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白雪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我明白。”他习惯性地想去拍她的手,手伸出去了,才想起这个动作在现在的他们之间如果做了会有多么的不舍时宜,于是那只手就那样在半空中滞着,有些特别的可笑。   “你送我到车库吧。”白雪看着那只手,淡淡地说。   一路无话,直到沈卓航看着白雪上了那辆银色的“别克”,听到她打燃发动机的声音,才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车窗。她摇下车窗望着他。   他说:“祝你幸福!”   他的神情无比镇重真挚,如同那年,他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等我,等我打下一个世界给你!”   她匆匆忙忙地点头,匆匆忙忙地重新摇上车窗,匆匆忙忙踩下油门。   可是,还是晚了。在车窗完全关上的前一刻,有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而下,冰凉冰凉的。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到,她根本不敢再去看他。直到,“别克”走出老远,她的眼睛才敢向上微微抬一抬。   后视镜中,那个男人,站在她刚刚的车位边上,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灰衣黑裤……   白雪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别克”如同脸上的泪水一般飞速,像是要摆脱什么似的冲出车库。   后视镜中的男人,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再也看不到……   出了车库,“别克”沿着城东大道一直向前,直到走出好远,白雪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走回家的那条道。“别克”已经带着自己走上了二环路外。虽然这些年城镇化的飞速发展,让这条路比往日多了繁华,但是毕竟属于郊区,道路并不算堵塞。一路行来,分外顺利,也不过20多分钟,“别克”已经停在A大门口。   原来,这就是自己要来的地方——A大,原来,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和他初遇初识的地方。白雪抬眼看了下校门上那镏金的几个大字,慢慢向学校深处走去。   绕过标志性雕塑,再穿过梧桐林,向前走不到200米,是一幢2层楼的灰墙楼。以前,这儿叫“学生一伙”,几乎承担了全校二分之一学生的三餐。虽然现在,这儿早已不再使用,可站在这里,仿佛仍能听到那鼎沸的人声。那个时候,学校的场地有限,这“一伙”平日是伙食团,到了周末,把二楼上打扫打扫,就成了学生的舞厅。衣影翩迁,光影陆离——那个年代,它承担的,是学生们赤贫时代并不多的娱乐时光。   她原是不爱在那里跳舞的。一是油腻怕摔了伤着自己;二是虽然练舞多年,却从不曾在这交际舞上下过功夫,为免出丑,还是算了。可是那个周末,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周末,禁不住宿舍姐妹们的左磨右缠,她还是去了。这么多年了,每每站在这幢楼前,她总会习惯性地问自己:如果当年我不去,一切会是怎样……   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问。   只不过,人生断断没有假如,你只能相信,有些事,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不同于小寒以往的文,会穿插回忆与现实,有时一章中会有交错,所以,请在头脑清醒时观赏。   捂嘴笑…… ☆、第 6 章   2006年12月中的一个周六晚上。   “好雪儿,你就陪我去嘛……”梁音笛已经爬上了白雪的床。   “哎,真是奇了怪了,你不去和你的陆子谦卿卿我我,倒在我这里来求我?”白雪放下手中的书,掐了下梁音笛的脸蛋。   “他回老家了嘛,人家没事可做了嘛,宿舍里那两个又是不会去的,你就陪我去嘛……”梁音笛撅了嘴,做出一副“可怜状”。   白雪看到她那个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她了解她。梁音笛从大一开始便有些喜欢交际舞,认识陆子谦以前,几乎是每周必去“一伙”。后来,认识了陆子谦,因为他的不热衷,才被迫放弃了那个爱好。今晚,只不过是“旧病复发”而已。   “你去找‘小燕子’嘛,她挺喜欢的。”白雪朝对面寝室努努嘴。英语系的马小妮,个子不高,却生了一对大眼睛,滴溜一转,颇有当时红透半边天的“赵薇”模样,人送外号“小燕子”,也是个好舞池的人。只不过,当年因为“校花”之争,与梁音笛之间有些嫌隙,两人也似约好了般,几乎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出现。   白雪当然明白她们之间的这种“默契”,面上也不点破,只拿过那本书挡着脸,暗自考虑着今晚到底陪不陪梁音笛。   “小燕子要去。可她毕竟是对面寝室的,我还是想你和我一道。好妹妹,你要是真不喜欢,就在边上坐着看也好啊。可是,有你在身边陪我,我安心些。”梁音笛摇着她的手臂,顺手拿走了她的书,“再说了,为考这个,你都准备了几个月了,好不容易今天考完,也算给自己放个假嘛……”   这话说中了重点。为了考中央那个久付盛名的歌舞团,白雪最近没少下功夫,眼见着这周考完了笔试和面试,也的确想找个地方让自己轻松下。   白雪没有再说话,只迅速坐起来。   “怎么?”   “下去吧,难道你还监督人家换衣服?”   “乌拉,白雪万岁!”   白雪和梁音笛到达“一伙”二楼时,舞会已经开始。也许因为临近圣诞的原因,参加周末舞会的人比平日多了一些。原本就不算宽敞的二楼有些人满为患的感觉。   梁音笛原就是那样出色的人儿,刚一进去,就被一个高个子男生做了“邀约”的动作。她回头瞥了一眼白雪,后者好脾气地冲她笑笑。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儿坐着等你。”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白雪看了看场中来回穿梭的人影,忽然就有些百无聊赖。她微微地闭了眼,头向后抵了墙,心中那些藏得很好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刹那全都涌了上来。   孤独无奈……   谁也不知道,她不喜欢这儿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她害怕这里的那份热闹,那份热闹让她更感觉自己的孤独。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是那样忌妒被男士们邀请,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女人们……   她们是白天鹅,而她,只不过是一只永远只能躲在角落不能引人注目的丑小鸭……   当年,学舞蹈的时候,老师曾说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让她趁早去练别的,她抱着老师的腿苦苦哀求。姐姐白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我想站到台上去……”   这就是她,一辈子都渴望关注,却一辈子都在失望。她长得不好看。至少,不能叫漂亮。从小在亲友们遗憾的目光中,在朋友们同情的眼睛里,她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的眼睛很小,鼻子也不挺,嘴唇还有点厚,再衬上一张圆嘟嘟的脸。除了皮肤是黄种人中罕见的白,她的外表几乎一无是处。可是她一直那样羡慕那些走在路上被人关注,站在人群中被人注目,站在台上被人仰视的女孩子……所以,她只能拼了命地练舞。虽然后来长大了,她也知道,要想站在台子中央去,不是仅仅只有舞蹈一样。可是,当时,她就认了那个死理儿。虽然因为天赋的原因,她的确不能达到顶级,可是,长年累月的勤奋练习也让她能够在一些舞蹈表演中出类拔萃——对她而言,这就足够了。   可是她上了大学,在这所盛产美女的大学一站,尤其是与梁音笛那样“校花”级的人物同一寝室,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便重新缠绕了上来。那些关于未来关于爱情关于梦想的所有想法只能拼命地藏起来,藏到厚重的眼镜片下,藏到日日的巧笑嫣然中,藏到谁也看不见的心里面……   可是现在,那些音乐,那些灯光,那些人,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唤醒了旧时的她,自卑的她,无奈的她……   一曲既终,梁音笛轻喘着回到她身边,还来不及说上两句话,新的一曲响起,她已又被人邀请,滑入了舞池。白雪无奈地笑笑,重新闭上眼睛。舞厅中现在响起的是电影《爱情故事》中的主题曲《LOVE STORY》,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让她,静静地,一个人欣赏!   “可以吗?”突然,一个好听的男声夹杂在音乐中响起,恍然若梦。   白雪有些惘然地睁开眼睛,一个英气的男人正俯身向她伸出手。   白雪怔忡着,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以吗?”男人的手动了动,身子俯得更低。   白雪慢慢地站起来,将自己的左手交到那只手的手中。他牵着她向舞池中央走去。   一切,真的恍然如梦。他的左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右手;他的右手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微一踮脚,她已被他带入池中。规则的“慢四”步子,稍进,稍退,点地,转身……他带着她,随着那旋律在池中曼舞。   他很高,以至于原本就矮小的白雪即使穿着高跟鞋,也必须轻轻踮了脚,才刚刚让他不至于俯身;他也很强壮,宽宽的肩,结实的腰,魁梧的身躯;最让白雪目眩的,是他的脸。方正的国字脸,浓黑的眉,很深的眼窝,很亮的眼睛,很挺的鼻——英胄逼人的一张脸。   每每想起当年舞池中的那一幕,白雪便总会想起那张脸。当然,也是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早在自己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她便陷落了,无法摆脱般地陷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夜晚,发生的不仅仅是白雪的恋爱。   PS:我是说真实中的,不是这部小说。很久以前,小寒写过一篇自传,叫:云淡风轻的记忆,有几个很老很老的读者看过,就会知道,这个夜晚,还改变了小寒的生命轨迹。   这篇文章目前锁了。等到小寒心中完全释然的时候,会重新开放给大家。 ☆、第 7 章   当梁音笛终于有空休息下,想找白雪聊聊天的时候,才发现白雪早已不在那个角落。虽然灯光不明,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朋友,还有那个即使在人群中也异常醒目的男人。   他穿深色休闲外套,深色粗呢裤子,原本毫不起眼的一套衣服,被他这么一穿,就多了那么点味道。   他不是A大的!   只瞄了那么几眼,梁音笛便下了结论。   尽管A大近1万多名男生,梁音笛不敢说都认识,但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一定不同于A大的男生——这一点,她可以确定无疑。   “哎,认识那个男人不?就是那个,和我们寝室白雪跳舞的那个……”她转头问身边高年级的师姐。此人是校报记者团的“名记”,这A大上至校长名教下至员工学生,她基本都认识。   “名记”眯起眼很认真地看了看,“不是,我敢确定不是。怎么,看上了。”“名记”促狭地笑笑,“这男人虽然没有你们家子谦那么书卷气浓,不过亮眼啦……怎么,有想法?”   “去你的。我只是帮白雪妹妹看……”   说话间,一曲既终,白雪已被男人送了回来。跟着回来的,还有马小妮。   “小妮,你说他们是咱们学校的吗?”白雪亲昵地拉拉着马小妮的手,看得梁音笛有些摸不着头脑。印象中,白雪即使不像自己和小妮那样,也绝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亲密。   “应该不是。”   “哎,我说你们,连人家的来路都没搞清楚,就跟人家跳舞?”梁音笛忍不住□□去。   马小妮瞥了她一眼,没开腔。   “音笛,人家也不是坏人……”白雪笑得那样甜蜜,梁音笛有些楞神。   就在这个当儿,音乐又响起来,是终曲《友谊地久天长》。那个男人,还有另外一个比他矮半头的男人分别走向了白雪和马小妮。梁音笛还来不及阻止,那两人已经羞涩地笑着,滑入了舞池。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梁音笛飞一般迈到场中,拉起白雪的手就往外走。   “音笛,你干嘛啊?”   “回去啦,舞会都完了……”   “我……”白雪不断地转头看那个男人,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失落。   “白雪,走啦……”   “哎,那两个同学……”   那个男人腿真长,她们都走出好远了,他似乎只用了两步就追上了她们。   “我和王诺,想请你们出去吃个宵夜。”   “谢谢了,不过太晚了,我想就不用了。”梁音笛几乎想都没想,开口便说。   可是她的手被人狠狠地抓住了,抓得她很痛。她一惊,对上身边白雪涨红的脸。   “你不去,我和白雪可以去。”马小妮从不会放弃和梁音笛作对的机会。   “那……”男人看了一眼白雪,没有再说话。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了白雪的身上。而主角低了头,不停地卷着自己的衣角。   “白雪……”梁音笛低呼了一声。   “音笛,一起去嘛……”白雪抬头的时候,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烁着梁音笛不熟悉的光芒。梁音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白雪,张开的嘴半天都合不上。   白雪在寝室里年纪最小,她们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平日里,这个小妹妹温柔可爱,聪明灵巧,她们是真心地喜欢她。总是害怕她受到哪怕一丁点伤害。而这个小妹妹也特别地听话,除了舞蹈与学习,她几乎没有第三种爱好。可是现在,她居然要跟这个只认识了不到1个小时来路不明的男人一起去外面宵夜……   “白雪,咱们回去。”梁音笛几乎是下意识地捏住了白雪的手,捏得死紧死紧的。   “音笛,只是出去吃个宵夜,没什么的……”白雪轻轻挣脱着梁音笛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满是乞求。   这样的白雪是梁音笛不认识的,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前者已然挣脱了她的手,悄悄地往马小妮的方向挪了挪。   “音笛,我去去就回来。”   白雪显然已经明白梁音笛不会和她一起去,而她也显然已经作了决定。   “白雪……”梁音笛徒劳地喊了一声。   站在白雪身后的那个男人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摸出个东西递到梁音笛面前。   “这个同学,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这是我的□□。我和王诺都是**军分区的。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和你们这两位同学很谈得来,想和她们一起再聊聊而已。吃完宵夜,我们会送她们回来。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留在你这里。”   梁音笛有些茫然地看了男人一眼,打开那个□□。   沈卓航   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军区**军分区**集团军**团参谋长   梁音笛合上□□,递还给沈卓航,却并不看他,目光转向白雪。   “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我会的。”   白雪开心地笑着冲梁音笛挥手。梁音笛无奈地笑笑,一个人回了寝室。   “你们想吃什么?”沈卓航问。   “就麻辣烫吧,这么冷的天,吃了暖和。白雪,你说呢?”马小妮抢着回答。   白雪绞着自己的手指:“随便。让你们破费,真不好意思。”   她微微地笑着,被路灯照着,白晳的脸微微发红,竟看得沈卓航怔怔地出了神。   四人来到A大门口的“麻辣烫”店坐下,隔着条小马路,远远地看得见那里立着的几块木制牌子。马小妮又咋呼开了。   “哎,白雪白雪,你快看……今晚录像厅演《泰坦尼克号》哦……”   校门口对边的小巷子里面有一溜儿排开的好几家录像厅,除了播放最新最流行的影片,偶尔也会播出一些经典老片。虽然空间狭小,影像不甚清晰,但因其价位便宜,又常常能摸准学生心理上片,因而大受学生欢迎。   “哪儿哪儿?”白雪视力不太好,又背对着牌子,张望了半天,也没看清楚。   “‘百利’录像厅,晚上11点……”   “那我们就简单吃点,先去看录像,看完再吃。”一旁一直没开腔的沈卓航突然说。   白雪愣了一下,还不及说话,对面的马小妮已经开了口。   “你是说,我们一起,去看录像?”   “对,我和王诺请你们去。只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没有抬头,白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在现实中,白雪是小寒寝室中最乖最听话的女孩子。所以,那一晚,当她挣脱小寒的手,和他离开的时候,小寒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第 8 章   狭窄的屏幕上,熟悉的主题曲低低地奏响,昏暗的背景里,JACK紧紧抓着载着ROSE的木板边缘……   ROSE:I love you Jack.   (我爱你,杰克!)   JACK:No... don’t sayyour good-byes, Rose. Don’t you give up. Don’t do it.   (……别这样……没到告别的时候,……没到,……你明白吗?)   ROSE:I’m so cold.   (我很冷……)   JACK:You’re going to get out of this...you’re going to go on and you’re going to make babies and watch them grow and you’re going to die an old lady, warm in your bed. Not here. Not this night. Do you understand me   (……你会得救……会活下去……”他颤抖地喘息着,“呃,……会生……好多的孩子……子孙满堂,……你会长寿,……是死在暖和的床上……不是这儿,……不是今晚,不是……这么死,你懂吗?)   他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海水扑上他的脸,呛了他一下。   ROSE :I can’t feel my body.   (……我身体麻木了……)   Jack: Winning that ticket, Rose, was the best thing that ever happened to me... it brought me to you. And I'm thankful for that, Rose. I'm thankful. You must do me this honor, Rose. Promise me you'll survive. That you won't give up, no matter what happens, no matter how hopeless. Promise me now, Rose, and never let go of that promise.   (赢得船票...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让我可认识你,认识你真荣幸,万分荣幸,你一定要帮我,答应我活下去,答应我,你不会放弃...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环境怎样... Rose,答应我,千万别忘了。 )   Rose: I promise.   (我答应你。 )   Jack: Never let go.   (不要食言。 )   Rose: I'll never let go. I'll never let go, Jack.   (我永不食言,永不食言,Jack。 )   尽管这段镜头,这些年看过已不下十次,可是白雪还是哭了。这一段对白,她几乎已能逐字背诵,可是再一次听到,她依旧禁不住微微地颤。一张素净的手帕突然递到她面前,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青草气息。顺着那张手帕,白雪的目光终于接触到沈卓航的。即便在黑暗中,即便她的视力不算好,她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目光中溢满了关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帕再往前递了递,差不多触到她的手。白雪悄然接过,并没有擦眼泪,而是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攥得那样紧,惟恐一松手就会失去一般。   the best thing what is happened to me is meeting to you!   (遇到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事!)   电影中的对白与现实中的心声融合在一起,让白雪就那样僵直地坐着,直到影片结束。   “哎呀,白雪,你的眼睛是红的!”灯亮起的那一刹那,一贯乍乍呼呼的马小妮叫起来,“沈哥和王哥别笑话啊,我们白雪,最是善良了……”   “我知道。”沈卓航只用淡淡的三个字便打断了马小妮可能的“长篇大论”。   “走吧,咱们再去吃点啥东西。”王诺的手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放在了马小妮的腰上。而后者浑然不觉般由他搂着,自然而然点头。   沈卓航没有表态,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白雪。   “太晚了,音笛她们会担心我的。”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了头,低低地说。   “哎呀,就你事儿多。她们哪管你啊,一定早睡着了。人家沈哥和王哥为了我们刚刚可是没吃好……”   “对不起……”白雪匆忙地抬头,目光在沈卓航脸上溜了下,又匆忙转开,“可是,真的太晚了……”   “那我送你回去。你们去哪儿吃?一会儿我过来找你们。”沈卓航的声音在这样的冬夜有些低沉,却分外镇定,给了白雪说不清的道不明的感觉。   她悄悄地抬头望他。并不明亮的路灯下,那张英挺的脸如同他的声音一样镇定。   回去的路,白雪走得极慢。已是凌晨,又是隆冬,校园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身影。昏暗的路灯下,只淡淡地映着一长一短两个身影。   “你明天一早就走?”   “不是明天,是今天。”   “哦,对,已经过了零点了……”   他看着她,昏黄的灯照着她的侧脸,映得她越发的白晳。她有一头短短的黑发,很服帖地垂在脸颊两旁,遮去了一半她原本就不大的脸。小巧的鼻子很可爱地微微向上翘着,两片略微有些厚的嘴唇像花朵一样娇艳。   沈卓航忽然就移动不了自己的目光了。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甜美的、婉约的、清秀的、时尚的……他沈卓航何曾因为美女失过神!更何况,客观地说,身侧的这个人儿并算不上真正意义的“美女”,甚至,连一般的漂亮也沾不上边。可是,他却陷在那张脸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在她一个人坐在舞厅一隅发呆的时候,在他把手伸给她,她抬头冲他莞尔一笑的时候,在她在黑暗的空间里低低抽咽的时候……说不上来为什么,更说不上来,从什么时候,但是,他知道他陷落了。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并不漂亮并不出众的姑娘,他沈卓航的心,陷落了!   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一见钟情!   “我到了。”白雪依旧绞着双手,红了脸低声说。   “这么快?”沈卓航脱口而出。   “今晚……谢谢你。”白雪连头也没有抬,声音放得更低,“我……很开心。”   “认识你,我也很开心。”看着比自己足足矮了一个多头的女孩,沈卓航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再……见……”白雪抬起头,只象征性地摇了摇自己的手,便迅速地转身。   “我看着你进去。对了,你在几楼,我是说,你的寝室?”看着她的背影,沈卓航突然语无伦次。   “215。”她转回头来看他,又迅速垂下眸去,“我进去了。”   说罢,她再度转身。   可是,突然,她的脚步便滞住了。   “大门关了,我进不去了。”   她再一次转回头来看着他,镜片后面的眼睛发出复杂的光。   “我忘记寝室是12点关大门了。”   “那怎么办?我帮你把守门的阿姨叫醒?”   “不行!”白雪的一张脸涨得通红,“阿姨看到你……我会被通报批评的……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听着她不成逻辑的话,沈卓航蓦然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在害怕什么,她又在害羞什么?   于是,他笑了,他走到白雪身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看来,今晚,你注定回不了寝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寒也在回忆中……   PS:明天上班了,会很忙,今天先多更一章,明天争取照日单更。 ☆、第 9 章   白雪跟着沈卓航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时,居然是带着几分愉悦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当她明白进不去寝室门时就有的感觉。   沈卓航略略地走在她后面。悄悄地斜睨一眼,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与自己的忽而交错在一起,忽而又散开。交错的时候,她的心底蓦然就唱起歌来。说不出来的欢快。   “我们要去哪儿,去找小妮他们吗?”   顺着林荫道走完的时候,白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沈卓航淡淡地笑了。   “我正在想,你会在什么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更好奇你怎么就这么信任我,大半夜的跟着我满世界走。”   白雪微微地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她有好多的话想对他说,可是,一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心就会跳得极其不规则,她的脸也会莫名其妙地发起红来,以至于那些想好的没想好的话统统找不到踪影。她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你……你不像坏人!”   饶是一贯镇定的沈卓航也禁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是你看见我脸上写了‘好人’两个字还是你觉得所有的坏人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我是坏人’啊?”   白雪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那句话中的毛病,不由得大窘,只立在那里,低了头绞着大衣衣角,脸越发地红起来。   “傻姑娘,谢谢你的信任。可是,你得记住,你的单纯善良得看着人给……”   “你是军人!”白雪猛然抬头,加了句。   “军人都是好人吗?”   “是!”   沈卓航有些出神地看着路灯照耀下的那张脸——它十分的白晳,还微微地泛着光。可是它又是那么的坚定,仿佛刚刚的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   “我爸爸,以前也一个军人。”白雪被沈卓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重又低下头,轻声说,“那时,我们一家人都在N省部队大院里。我是在那里生的,也在那里一直长到小学4年级。每天,我看到的都是绿军装的叔叔伯伯,听到的,都是有关正直负责勇敢的话题……而且,那些叔叔伯伯是真的正直负责勇敢的人:有危险的时候,他们冲在最前面;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争先恐后;就是空隙的时候,他们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军人的身份……”   “后来呢?”   “后来……后来爸爸转业,我就跟着爸爸回到了他的家乡。我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叔叔伯伯,但是,这一辈子,他们那些人,还有那个绿色的军营,我都忘不了。”   “可是我不是你的那些叔叔伯伯。”   “但是你至少不是一个坏人,不是吗?”白雪微微地笑了,“不然,你也不会在这么冷的天陪着我在这里漫无目的地逛。”   沈卓航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接近1个半头的姑娘。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对军人这个职业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挚的热爱。这样的发现,让他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热血沸腾。他也是军人的孩子,他也因为家庭的影响最终选择了这个职业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可是,这些年下来,部队里那些比地方更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已经让他自己渐渐模糊了当初的信仰。混日子而已,谋生的手段而已。常常,和王诺刘剑他们一起放纵的时候,他会这样给自己找着借口。有的时候,照着镜子,他都会觉得镜子里面那张脸是那样陌生。他差不多已经弄丢了自己。可是今晚,就在这盏路灯下面,就是面前这个小小的并不引人注目的姑娘,只不过用了轻轻松松一段话就重新唤醒了他!   他是沈卓航啊——要当最优秀军人的沈卓航!   “有时间,到我们那儿去玩玩。西藏,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军营更绿。”他笑了,很灿烂很放松地笑。   “好哇。到时你要给我当向导哦。”   “一定!”   彼时他们四目相对,亦真亦玩笑。不过双方心中都笃定着这句话实现之日并不遥远。可是有谁能想到,它竟然差一点就真的变成了一句玩笑;又有谁能想到,当有一日白雪终于去到西藏的时候,却是为了和沈卓航,和她过去所有的真挚情感说“再见”……   “哎呀,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们现在究竟要到哪儿去?总不能就在这里‘喝一晚上西北风’吧?”白雪又站了片刻,实在抵不住深夜的那份寒气,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问沈卓航。   “我也不想。”沈卓航轻轻地拉过白雪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里捂着。他的动作那样自然那样迅速,连红脸挣扎扭捏的机会也不留给白雪。   “我想,我们只能就近找个蔽风的地方,呆上一晚上了。”沈卓航紧紧地捂着白雪的手,“因为,这个时候,我要是还能把你从大门堂而皇之地带出去,估计明年以后,就没有家长愿意把孩子往你们学校送了。”   “呵呵,你可真逗……”白雪轻笑两声,笑毕才意识到沈卓航这句话的正确性。已是凌晨3点,像他们这样,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   “那……我们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被沈卓航捂得紧了,浑身都发热,白雪的脸红得厉害,甚至连声音也微微地颤着。   “这个当然要问你。”沈卓航促狭地看着她,“你才是A大的学生,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学校哪儿有既可以蔽风又可以聊天的地方?”   白雪微闭了眼想了两分钟。这个问题对她而言,真不算是简单。虽然在学校里读了三年多的书了,可是由于埋头练功和学习,除了教室和寝室,一时之间她还真找不到沈卓航提议的那个地方。   “怎么,你不会真想不出吧?”   他手心的温度紧紧地包裹着她。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就不想了,就这样,他拉着她的手,即便站在风口下,又怎样呢?   “不行,你会冻坏的。”也不知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是她抖得越来越凶的身体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轻轻放开她的手,脱下身上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带着他的气息和温暖的外套包围了她。她紧闭了眼,感受这一刻。   猛然间,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一个地方,他们可以去!   她睁开眼,兴奋地说:“我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回忆可能是整篇文章中最长的一段完整回忆,其实好多细节小寒没有写,因为其中涉及了真实的小寒的故事,而在四季恋歌中,是没有小寒的,所以删掉了。好在,不影响白雪的发展…… ☆、第 10 章   白雪推开门让沈卓航进来的时候,沈卓航着实愣了一下。满屋的大镜子、不锈钢栏杆、特别明亮的灯,晃得人有些眼花。   “这里不会有人来,又安静又暖和。”白雪一边开了室内的暖气,一边说。   “你怎么会有练功房的钥匙?”   “你不知道吗,我是学校舞蹈队的。怎么,不像?”白雪顺势做了个下腰的动作。   “像像像……”沈卓航眯起眼微微地笑,“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刚刚怎么会踩了你的脚,是不是?”白雪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我不会交际舞。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可是,我是真的不会。”她抬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幼稚?”   他笑了,微微地摇头。   “我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以为过。当然,如果你愿意学,我可以作你的老师。”   “就现在?就在这儿?”   “这儿难道不是练功房吗?来吧……”   “可是这么晚了,不能放音乐的。”   “谁能忘记旧日朋友……”沈卓航富有磁性的声音就那样低低地回响在练功房中。他唱着笑着向她走过来,伸出他的手。   白雪如同被下了蛊的人,任他牵了手,在“沈氏音乐”的伴奏下,与他一起在练功房的中央滑动、转身、下腰、旋转……   这一晚,如梦如幻!   沈卓航第二次送白雪回寝室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在离寝室门口几米远的一棵大树下站定。   “我就站在这儿,看着你进去。”他说。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也许,明年夏天吧……”他答,脸上的笑微微地僵了一下。   “不能早一点吗?”白雪低下头,复又抬起,“明年夏天,我就毕业了。也许我会回老家去,在C省,离这里1000多公里……”   沈卓航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白雪,一动不动地。   白雪遽然转身,小跑着进了已经打开的寝室门。寒风中,隐隐地传来他的声音,低而无奈。   “对不起……我是军人!”   白雪没有停留,只是捂了嘴,一口气跑上二楼,跑到走廊尽头的那个阳台上。   他依旧站在那棵大树下。隔着这个距离和清晨的薄雾,白雪其实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知道他在看她,他的目光一定停留在这边,长久地……   白雪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站了多久。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外,也依旧没有离开,直到有人轻轻唤她。   “白雪白雪……”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马小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   “小妮……他刚刚,走了……”说不出来为什么,隐忍了很久的泪,就在这一刻奔涌而出。她抱着马小妮,抑或是马小妮抱着她,她们两个,就在隆冬的那么一个薄雾缭绕的清晨,在二楼走道尽头的阳台上,抱头痛哭。   白雪悄悄打开寝室门的时候,才发现除了请假回家的夏文丹,寝室里其余两人都早已起来,坐在床边,看着门的方向。   “你们……这么早就起来了?”白雪有些心虚地问。   这是大学三年多来,她第一次通宵未归。看着梁音笛苏挽云复杂的目光,连她自己也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你一晚上都和那个军官在一起?”梁音笛率先问。   白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白雪……”寝室里两个人几乎同时惊呼,“你们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就是看录像吃宵夜……还有聊天……”   “就你和他?”   “还有马小妮和王诺……”   不知怎么的,白雪忽然很不想其他人知道,她和沈卓航单独在一起的那一段。   “他答应了我早点送你回来的……”   “看完了录像,卓航是送了,可是寝室楼下的大门关了,我进不来,又不敢敲……”   卓航卓航……   尽管这个称呼在心中已喊过百遍,但真的出口,白雪还是禁不住脸红了。   不过正关心着她去向的其余两人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个称呼,苏挽云朝她走过来,把手放在她肩上,轻声问:“那你一晚上都没休息?累了吧?”   累?怎么会呢?白雪忽地笑着摇头。她真恨不得有一双旧时外国电影中说的“红舞鞋”,只要穿上,就能一直不停地跳舞不停地跳,和他一起不停地跳下去……   “赶快去洗洗睡吧。还好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课。”   寝室里,数苏挽云和白雪的关系最好。她年龄最大,白雪年龄最小,两人又是上下铺。平时里,她就真的把白雪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这会儿,她戳戳还在回味的白雪,催促着她赶快上床。   “哎,还好那个人只呆昨天一晚,要多呆几天,我看你啊,魂都会丢的!”   梁音笛看着白雪依旧那样的懵懂样子,半是玩笑半是斥责,“别想了,就当一场艳遇。艳遇过了,他走了,你的生活还得继续。”   是啊,这一晚在梁音笛苏挽云她们的眼里就是一场艳遇。她们一定以为这是这个小妹妹寂寞多年以后,突然心血来潮迸发的一点点奇思怪想。她们也肯定地以为,只要那个人走了,那个晚上过了,她白雪就还是那个白雪,懂事听话单纯乖巧的白雪,只知道学习和练舞的白雪……可是她们永远都不知道,有的人,就是那么一瞬间,就长大了!   他是走了,可是白雪的心也走了……   白雪就是带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睡到自己的床上去的。眼皮的确很沉重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试过一整晚不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闭上眼睛,大脑也安静不下来。他的微笑他的沉静他的戏谑他的温柔……如同电影镜头,一一地在大脑中掠过。而她自己仿佛也还在他怀里,被他搂着,起步、前行、滑动、旋转……   她微闭了眼,唇角微微向上弯着,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一个人的名字。   沈卓航沈卓航沈卓航! 作者有话要说:  直到现在,我想起当年和后面发生的很多事,还是心痛不已…… ☆、第 11 章   白雪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市冬天难得一见的阳光透过明晃晃的窗玻璃射进来,在寝室书桌上方投下一道道光束。恍神之间,那一道道光束似乎凝结起来,顷刻间便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英气的贵胄的沉静的脸……   “哎……”白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点满足一点娇嗔一点遗憾。   浮生若梦!   长长的尾音在室内回旋,还来不及被湮灭,她的蚊帐已经被一掌拉开,苏挽云的脸伸了进来。   “小雪,醒啦?想什么呢,刚刚发出那样的声音,就像……”后面的话苏挽云没有说完,脸却“腾”地一下红了。   “像什么?”白雪还沉浸她个人的世界中,白皙的脸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微红的光,眼睛里波光敛滟,看得苏挽云微微地恍了神。   “云姐……”   “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怎么就没了?”白雪从床上“腾”地一声爬起来,抓着苏挽云的手臂,不依不饶起来。   “小妮子……”苏挽云刹那间回神,点了点白雪的脸,“老实交待,你一晚上都干嘛去了?一夜之间,你的变化可真不小!”   白雪的脸越发红了,她转开脸,不敢直视苏挽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嗫嚅:“云姐,那种看到就像触电,看不到就想的感觉……是不是就是……恋爱的……感觉……”   苏挽云愣怔了好几秒对白雪的问题有反应。   “你……你是说……怎么可能?”   白雪蓦地回过头来,直丁丁地盯着苏挽云。   “云姐,我对他,有那样的感觉,真的。你不要笑我。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一晚上,可是,感觉上,我和他,已经认识了好多好多年了……”   这样的白雪是苏挽云不熟悉的。质朴中透着娇羞,温柔中蕴着炽热……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她们心目之中的小妹妹便成长了。   这样的过程,苏挽云并不陌生。每一个女孩子在一生中都会经历这样的成长。会有一个男孩子,在一个特定的时刻,一个特定的地点,牵起你的手,让你成长……   苏挽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云姐……你是不是觉得……我……”   即使是这样小声的叹气,也会让白雪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望着苏挽云,小小脸上的那些光晕刹那间褪了个精光。   “不是。”苏挽云蓦然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不关你的事。”她很努力地冲白雪笑,“我只是觉得……有些快。”   “是,”白雪的脸上重又泛起红晕,“我自己也觉得,一切就跟做梦一样……太美好……哎,只是……他走了……”她转头望向窗外,“今天一早的飞机,兴许已经到了……”   “就当……”苏挽云的大脑转悠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劝慰的词,可是还没等她想好,白雪已经转回头来。   “不过没关系,他留了地址给我,我可以给他写信。天天写,就像……我们天天在一起聊天一样……”   说着,不等有苏挽云有反应,白雪掀开被子,胡乱套上件外套,就坐到书桌前面。   “你干嘛?”苏挽云看着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真是哭笑不得。   “给他写信……寄个快递,明天就能到他手上。他也答应了我的,到了就给我写信,也寄快递,明天也能到我手上……”   冬日的阳光淡淡地映着白雪的脸,映得那张脸微微地发红。她微微地侧着脸,笔不停地在一张粉色花纹纸上游离,唇角微微向上弯着……   从苏挽云的角度看上去,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细碎的绒毛。   很多年以后,当苏挽云参加白雪婚礼的时候,在白雪和孔超手牵着手切下婚礼蛋糕的时候,她居然突如其来地想起了这一幕。那个冬日午后,那乱蓬蓬的头发,那粉粉的信笺,那微微泛着红却灵动的脸。彼时与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重全,让她刹那之间竟分不清,究竟白雪是如当年一样羞涩地笑还是真的在婚礼当场泪盈于睫。   吃晚饭的时候,请假的夏文丹也回来了。寝室里难得四个人聚了个齐。可是话题却只剩下了打趣白雪一项。   平日里,这个众人眼中的小妹妹最喜欢的便是和姐姐们唇枪舌战,可今天,任凭众人怎么询问打趣窥探,白雪只是淡笑着拨拉自己的饭粒,硬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作派。   夏文丹因为昨天并不在寝室里,对这一段“诽闻”并不知前因后果,以她的性格,平时也少于同寝室里其他的人应和,这时也只是捧了碗,冷冷地看着对面那笑嘻嘻的几人。   “你不说啊,我回头问小妮去。人家这一天可都像‘祥林嫂’一样,逢人便谈‘艳遇’。”梁音笛见白雪始终不发言,无奈加了一句。   “你尽管问去,反正我们昨晚也没在一块。”   终于忍不住话出口,白雪才发现自己这一句话的问题,望着寝室里蓦然睁大的四只眼,不对,是六只,连坐在自己这边,似乎万事不上心的夏文丹在这一刻,也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说……和那个什么航,单独过了一个晚上,就你们俩……”虽然经过下午的对话,苏挽云在心里已然默认了小白雪的这一段“艳遇”,可现在骤听到这一段“惊世骇俗”的话,她还是终于没忍住。   白雪知道自己已经说错了话,索性再一次紧闭上嘴,再也不搭腔,任凭对面那两人说什么问什么,全当“耳旁风”,只匆匆拨拉完自己的饭,收拾好书包,就往外走。   “我上自习去了,懒得和你们一般计较。”   她笑,镜片后面小小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   “哎,别走啊,还没交待……”   屋里那两人大呼小叫之间,追着她出来的,却是夏文丹。   “白雪……”   在走廊尽头叫住白雪的时候,夏文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戏谑。   平日里,寝室里,白雪和她最合不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可一直人缘颇佳的白雪看着她就觉得别扭。   所以,现在,她一脸惘然地望着朝她走过来的夏文丹,脸上居然有戒备。   “她们说的,是真的?”   彼时白雪根本想不通,平时对谁都一脸淡漠的夏文丹为啥变得这么“八卦”,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可是夏文丹也许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走近她,淡淡说了句:“真佩服你,那么有勇气!”   事后很多年,白雪回忆起那一句话,都恍然若梦。她只是知道,连夏文丹都这样夸赞自己,这一次,这一段“艳遇”真是“响当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回忆到这里会告一个段落。这可能也是全篇文章中最长的完整回忆部分,后面就是穿插的交错的了。你们要有准备,这可能也算是全书中比较集中的一段甜,后面的甜会比较少。没得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第 12 章      *市今天居然有雾。   白雪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兀自发起了呆。   “这个季节,一般不会有雾。”   “是的,不会有雾,也不会,延误班机。”   昨天下午和沈卓航的对话似乎还萦绕在耳边,而事实居然就是这样!   *市并不算一个多雾的城市,至少这么多年生活下来,除了那一年的冬天,白雪的记忆中,有雾的天气屈指可数。更何况,初秋,原本就不是一个起雾的季节。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手上的那块表。   早上7点过5分。   他的飞机,应该会在1小时以后起飞。   昨晚在网上查了。从*市飞拉萨,早上最早的一班,八点零两分起飞。   以前,在他们最好最好的那个时候,每每他离开*市归队,他从不允许白雪送去机场,因而,对自己航班的起飞时间也总是含糊其辞。于是,白雪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凭着他的只言片语,上网去查他飞机起飞的准确时间,然后,到那个点,捧个杯子,站在窗前,望着想像中拉萨的方向,发呆……   可是,现在……   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为什么还会做当年的那些事,连白雪自己都解释不了。   如同现在,她随手披了件衣服,推开露台的门,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面朝机场的方向。   他,是否,也如她一般,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望向她的方向……   “白雪,我的那条黑底蓝花领带呢?”   孔超的声音迅速将白雪拉回现实。她慢慢转回头去。   孔超穿着崭新的深蓝西服,站在她的床前,满脸的不耐。很少看见孔超着正装,乍一看,似乎也不错。除了,微微有些外凸的肚皮。   “这都几点了,还看风景?去帮我找找那条领带。昨天我不就跟你说过今天我要用吗,你怎么……”   白雪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身,轻轻地走回卧室,再一语不发地绕过孔超向衣帽间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魂掉了,一天不知道在想啥……”   孔超的“碎碎念”如同室外密密的浓雾向着她压过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冷冽的味道,从心尖尖最深处升起来,满身满心都是冰冷的。   领带就在衣帽间第二个抽屉里。拉开抽屉,那根领带卷得好好的,端正地“蜷”在抽屉正中。明明白白就在眼前,真不知道他怎么就找不到。   白雪暗叹了口气,发狠般地抽出领带。甫一转身,孔超阴悄悄地站在身后,倒把白雪吓了一跳。   “找着了?”孔超的脸上什么表情也看不出。   “这不就放在平时那儿吗,有什么好找的?”白雪的心不知怎么的跳得特别凶,连带着声音也高了八度。   孔超也不再搭话,接过领带,朝自己脖子上那么一系,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门“咣当”一下关上,白雪震了一震,脚步已经下意识地又向着露台那边挪动了。   白雪再次站到露台上的时候,只听见自家那辆“君威”渐渐远去的声音,隔着大雾,连影都没看见就消失了。   孔超今天比平时走得早。好像是因为今天单位要来新领导。昨晚他似乎对自己说过,可是白雪记不得了。事实上,自从昨天下午在超市里碰到沈卓航以后,白雪就有些恍恍惚惚的。孔超昨晚回来得挺早,自己从A大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了。自己似乎问了他吃饭没有,好像还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他似乎说了今天的事,好像也说了领带的事,还说了些什么……实在记不得了。   白雪站在露台上,拼命地想,可什么也想不起,能想起的,只有那一句。   “我明早八点过几分的飞机……”   几乎是刹那之间,下意识中就拿出了电话。那个昨天还看着陌生的号码瞬间就袭上心头。可是出手那一刹那,那些数字却没有按下去。   我究竟在干什么?   白雪攥着手机,长叹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接到王诺电话的时候,白雪正在剧团练习厅的一侧休息。15分钟的独舞跳下来,脸红心跳不是一点点。   “干嘛呢,半天不接电话?”   王诺不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有3个未接电话。   “练舞的时候不能接电话!”白雪一直看不大惯王诺,尤其当年他把马小妮像丢抹布一样丢掉以后,她几乎就没有好好地和他说过话。如果不是有沈卓航……   “别真拿自己当那么回事啊,我可告诉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卓航今天早上回西藏了。”   白雪听见自己的心似乎忽然间停了那么一两秒。下意识地抬头,练功房里的钟短针在9和10之间,长针刚好在6那儿。   早上九点半!   “我只是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通知你一声。好了,再……”   “今天早上飞机准点起飞的?”   连白雪自己都想不通为啥会问这样的问题。   那边也明显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空白了几秒,才翁声翁气地答:“准点,1分不差。”   “…………”   “现在航空技术发达了,那么点雾,不会影响起飞。”   王诺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白雪不知道。她只知道,沈卓航回西藏了。这一次的雾没能影响他的航班,也许以后都不会。   还有以后吗?   屈指算来,这一次见面,距离他们的上一次已经过去快1年,下一次,也许3年,也许5年,也许10年,也许,再也不见!   他们早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她是别人的妻子,他是别人的丈夫,再见,也是枉然!   白雪是党员,她从来不信命。可是现在,她有几分信了。至少,信了缘分。缘分来时,连天也帮;缘分尽时,连天也不帮了……   这么些年来,真正因为大雾,飞机延迟1周才起飞的,仅仅也就只有那么一次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语望天…… ☆、第 13 章   2006年12月的一个周一晚上。   信是吃晚饭以前寄走的。算时间,明天下午应该到得了军营。白雪一直没用手机。说不上来为什么。读大学的时候,父母也想给她配,可是她觉得自己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练舞,那手机拿着,似乎也没多大用处。于是,便一直没配。   可是现在,走在去教室上晚自习的路上,她突然为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后起悔来。如果有手机……   她望了一眼四周匆匆而过拿着手机通话的同学,突然好羡慕好羡慕他们。   这次寒假回去,一定得配一个。   自习上得并不顺利。往常很容易看进去的书,今天似乎特别不听话。密密麻麻的字在眼前跳动了小半个小时,白雪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看进去。所有的字都变成了三个字:沈卓航!她长叹了一口气,堵气把书反扣在桌上,人跟着趴在了书上。   昨晚一晚没睡,眼皮重得很,再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胸堵,意识模糊了起来。   朦胧中,有人在扯袖子。   “别烦!”白雪嘟囔着。   袖子依然一下一下地被扯着。   “让你别烦!”白雪猛地抬头,迷糊中,马小妮的脸似乎陡然间放大。   “小妮,你干嘛?”   “就想和你说说话。”马小妮一脸的迷茫。   “说……什么?”大脑还在混沌中,可白雪也知道自己和她并无多少交集,除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平安到了?”马小妮有些扭捏,也有些娇羞。   “应该……早到了……”忽然间的清醒让白雪无比怅惘,“一早走的,现在,七八个小时了……”   “他们回去了,会不会就不记得咱们了……”   “谁知道呢?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不久后的将来,我俩的形象就模糊了,淡了,忘了……”白雪抽了抽鼻子,酸得厉害。   两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学大楼时,步子还虚晃着,直到,两个人影挡在她们面前。   “你们可算是出来了……”王诺痞痞地笑着,“我们可是在这儿喝了一晚上西北风了。”   “你们……”白雪原本飘忽的神经瞬间就清醒过来,她直直地望着面前的沈卓航,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大雾,飞机飞不了了,我们就回来了。”王诺一勾手,马小妮已经自觉地靠过去,“下午就想过来找你们的,可这小子怕影响你们学习,硬拖到傍晚。去寝室找你们,你们那些室友说你们上这儿上自习来了。我们只能傻乎乎地等在这儿。你们要再不出来,我就准备扯开嗓子在这儿叫了……”   其他的话,白雪听不到了,她只是看着沈卓航,鼻子越发酸得厉害,可是心却在歌唱。   他没有走,   他没有走,   他真的没有走!   至少,他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那天,他们还是去了学校对面的录像厅。在*市最寒冷的冬季夜晚,那个地方是唯一能让他们紧紧依偎着在一起的地方。老旧的片子,又是翻拍的,以白雪的视力,坐在最后一排,基本就是个模糊。可是,她“看”得很专注,专注在,那张刀刻一般的侧脸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靠在他的肩头睡着的。那一晚,她似乎做了很多个梦。每个梦中,都有他。穿军装的,着便服的,还有,纯白的礼服……   醒过来的时候,偌大的录像厅只有他和她两人。她的身上披着他的外套,暖暖的,带着他身上的味道,有那么一刹那,让白雪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们呢?”   “你醒了?”   他们不着边际的对话和他望着她的目光让白雪突然就红了脸。   然后,她的头就被按进一个温暖而舒服的怀里,紧紧的,紧得让她差一点窒息,却发了疯般地开心。   她听到他说:“白雪,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了。”   “我……爱你!”   “我……也是!”   他们都以为,那就是上天恩赐的多出来的一个晚上,所以,他们抓紧着时间相互地表白。可是上帝对他们是如此地厚待。这样的恩赐持续了整整一周。是的,在*市漫长的气候志中,也许只有2006年12月的这个冬天特别值得记录——这个少雾的城市,在那一年的那一月,持续了一周的大雾。因为大雾,从这个城市飞往全国各地的航班有很多延误和取消。   沈卓航和王诺因此在*市多留了一周。   一周,7天,每个晚上以12个小时计,84个小时!   “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84小时!”   毕业分开的时候,白雪在马小妮的留言簿上,仅仅写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也是沈卓航在大雾之后终于离开*市时,对白雪说的一句话。彼时,他站在她对面,望着她,一字一句。   “知道吗,天在帮我。”他说,“其实那一晚,就是看《泰坦尼克号》那晚,录像结束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因为毕竟那是我们在*市呆的最后一晚了。可是你要回去……不过天帮我,它让你进不了门……后来,飞机一直起不了……你知不知道,白雪,我居然想,如果这飞机一辈子都起不了,该有多好。我是一个职业军人,从投身军营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诉我自己,我会为这份职业投注自己全部的努力热情……,甚至生命,可我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微微地顿了一顿,“白雪,我舍不得你!”   然后,他轻轻地走过来,轻轻地拉起她的手,轻轻地在那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吻了下。   然后,他迅速转身,迅速前行,居然,连头也没回。   “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就像……有锥子一下子□□你的心窝,戳下一个洞——那个痛,让人喘不过气来。可是,痛的同时,又宛如有一罐甜水一古脑地涌进那个洞,迅速地收敛那个洞,而甜蜜就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后来,白雪这样对马小妮述说当时的她。事实上,沈卓航走了以后,从无交集的两个人突然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每天晚上,她们手拉着手在北风呼啸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散步”,把那些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再重复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那些甜蜜那些难忘那些美好也能如同他们在一般重复一遍又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问什么,可是事实就是这样。那一周,很少有雾的C城,持续了一周浓雾。那个时候,还没有雾霾。所以,有时,连不信神的小寒也不得不叹服冥冥中的上帝! ☆、第 14 章   飞机降落在贡嘎机场的时候,胸那里有熟悉的窒息感。狠命地咳嗽两声之后,呼吸似乎通畅了些。不过,撑着前面椅背站起来的时候,沈卓航还是禁不住摇晃了下。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热情的空姐站在面前 。   眼前一阵昏黑,沈卓航狠狠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强令自己站得笔直。   “没有,谢谢。”他答,借着在椅背上狠狠地撑了一下的力,缓缓地从座位上走出去。   只走了不到两米,手上一松,原本抓在手里的那个行李包跌落在地。他试图蹲下去拾,可体位一变,眼前就一阵阵地发黑。他扶着旁边的椅背作第三次努力时,包已被空姐拾起交到他手上。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坐下休息下吧。”   “谢谢,不用。”沈卓航悄悄地把包移到左手。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全力,可是那个并不重的包也只是挂在手指尖上而已。   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手那里有了力量,他紧紧地攥着包,有些摇晃地走出机舱。   出大厅的时候,他碰到了刘小玉。几个月没见了,她似乎胖了些,穿着深咖的风衣,行色匆匆。以现在的状态,沈卓航实在不想和她对面,他几乎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立即低下了头,可是,还是晚了。   “哟,沈师长,您这是打哪儿回来了?又去*市了?您的白雪公主见您了吗?”   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也敲击着沈卓航原本就有些悸动的心。   “小玉……”   “我也是去*市……”   “你……”沈卓航蓦地抬了眼,紧盯着面前的女人。   “放心,不会去招惹你的白雪公主。我是去相亲呢。像我这样的离婚弃妇,有人要就不错了,这不,人家在*市还是个机关的小头目,这能看上咱,我还不赶紧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我的前夫?”刘小玉毫地顾忌地望着沈卓航,“你看看你那样,死不零丁的,我还真没兴趣陪你玩了。88……”   高跟鞋走出很远了,那敲击地面的声音还宛如在沈卓航的心上划过,带起一阵一阵的痛。他摸索着坐到一边的候机椅上,摸出电话,打给王诺。   等到做完这一切,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司机罗旭早已站在外面。   “你先开车回去,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沈卓航只把手中的行李交给罗旭,人却继续往前缓缓地走。   “沈师长……”罗旭只唤了一声,没见他回头,却也不敢再叫,只原地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他跟了他快5年了,了解他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是,这边离部队有25公里多,他的脸色看上去又那样差……   沈卓航知道罗旭开着车悄悄地跟在他身后。他没有叫他自己走。   事实上,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那个1个小时完成负重行军25公里的自己早已是一段神话。这段路,走不了多久,自己就不得不上车。   可是,他就是想一个人走走。   当年,下了飞机,自己拉着王诺也是走回去的。王诺说他疯了,他就是疯了,是高兴疯的。   还有那一年,他也是这样走回去的。明明已经到了机场,却没有办法登机。他是一个军人,即便有那么一刻,他曾经想过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要了,可是他是一个军人,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身份,当然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行为。于是,他只能从这条路上回去,一步一步,无奈而迷茫。   去年,他也曾走过,带着白雪……   他的身子晃了晃,可能还停留了那么一下,罗旭的手已经扶了上来。   “沈师长,你身体不好,还是上车吧。”   这一次,他没有坚持。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白雪在吃午饭,和王诺。   自从这人和马小妮分手,白雪就不待见他了。这么些年了,没和这人吃过饭。可人家都到剧团来了,她也不得不招待下。   王诺絮絮叨叨地说着沈卓航,白雪很认真地走神。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听了,关于他的任何事。   以前,哪怕一个名字,哪怕只是听到西藏或是**军,她也会竖起耳朵,生怕听掉了一个字,那时,是爱着的吧,很深的那种。   那么,现在,当一个人在你面前一直不停地说那个人的事,可你充耳不闻的时候,是不是就代表所有的爱都死亡了呢?   原来,爱情消散分外容易!   记不得什么时候看过一本书,内容早已模糊,只记得书名叫做《爱是不能遗忘的》。见鬼,这个世上,什么事也许都不能遗忘,只有爱情,遗忘原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她突地笑了,在王诺面前,虽然只是嗤笑一声,已让对面的人脸上挂不住。   “白雪,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怒气渐渐浮上他的脸庞,“卓航特地打电话过来,说刘小玉要来这边,让我无论如何第一时间找到你……”   “她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的事不是几年前就说清楚了?我不会再干扰她的家庭,更不会再骚扰她的……丈夫!”   “他们离婚了!”   白雪楞了那么一刻。   “我很抱歉,还是影响了他们……”   “白雪……”   “对不起,我想好好地吃这顿饭,我们,能不能不再谈这么让我倒胃口的事?”   “你……”从始至终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王诺推开椅子站起来,“你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卓航没什么对不起你。我要带的话已经带到,你请自便。只是,希望将来,你不会为今天的话后悔!”   看着那个气冲冲的背影迅速消逝在大门外,白雪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居然是湿的,而且,湿的部位在不断扩大。   自己,居然哭了!   居然还会哭?   “他现在很不好,身体很差,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他这次有机会转业的,很好的单位;或者,选择自主择业回到这边来,我们哥儿几个还可以创业,可是他要留下。留下就意味着他不打算回来了。可是,他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呆在那边了,他会死的。白雪,现在,只有你能说服他……”   “很多事不是你知道的那样,他有苦衷的,他不是一个坏人……”   王诺刚刚说过的话,清晰如在耳侧。   居然一个字都不曾漏掉,她原以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话。   所以自己哭了吗?   当年妈妈生死未卜他不能回来的时候,自己没哭过;听说他结婚,自己也决定嫁给孔超的时候,自己也没哭过;被刘小玉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自己还是没哭过。可是,现在,就王诺轻飘飘的几句话,自己就哭了,会吗?   白雪狠狠地抹了抹眼睛,可是没有用,涌上来的泪越来越多,她控制不了。   她索性俯倒下来,在餐厅一干人诧异的目光中,涕泗滂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的沈卓航有病,很严重的病。具体的内容嘛,原谅我暂时卖个关子。所以,这次小寒根本就不用思考写男主什么地方不对,他的毛病太多了。。。。。 ☆、第 15 章   晚上回去的时候,屋子照例一片漆黑。孔超不到10点一般不会回来。   从脚上踹掉两只鞋,白雪脱力一般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可是对面墙上那幅画仍宛若眼前。   湛蓝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雪山,宝石一般的湖面,还有,大朵大朵的格桑花……   当年,装修好这房子准备和孔超结婚的时候,他硬说这边墙上差幅画。于是,她去选了它来。走入画廊第一眼,就看到它,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下它。   直到那天工人送过来,孔超把它挂在墙上,说了句“这是纳木措吧”她才惊觉,即便自己不承认,沈卓航对她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如同现在,她坐在那里,依然,静静地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画,想着,那个不应该想起的人。   墙上那个地方,去年她去了,和他一起。   那天是个大好晴天,天无比地蓝,如同画面,远处的唐古拉山清晰地倒映在蓝宝石一般的湖面上。几头供游人拍照的牦牛站在湖中央,湖边,是一大簇一大簇开得正艳的格桑花。   她记得她爬上牦牛,他给她照了像。那天,她穿格桑花一样颜色的衣服,除了没有像格桑花那样灿然的绽放笑容,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   他也没有笑,没有像那些年一样,牵着她的手,放声大笑。他只是转动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给她照相。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来。他的手指冰凉,凉到她心里。   她记得,她下来的时候,对他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原本苍白的脸愈发地白,白得跟死人一样。   他说,他不是仓央嘉措。   然后,她好像对他说了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客厅的灯亮了,眼前是那幅画,很清晰的画面,不是纳木措湖边。画前面是孔超的脸。   “你怎么了,也不开灯?吓我一跳。”   孔超坐过来的时候,白雪闻到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她下意识地往边上坐了坐。   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烟和酒。可是嫁的男人,既好烟也好酒。   “喝了一点,今天我们所的新领导和我们吃饭,这露脸的时候,能不喝吗?”   说话间,孔超已经扯下了领带,胡乱地丢在一边,又解开了衬衣的几颗扣子。   “进去睡觉吧,我有点困了。”   他站起来,也没多看白雪一眼,已经自顾自地去了卧室。   白雪在沙发上又坐了一小会儿,缓缓站起来,走到一边关了灯,慢慢走进卧室。   就这么一会儿,孔超已经在他的那张床上睡下。   “咱们聊会天吧.”白雪坐在他床边。   “哎呀,有什么好聊的。我明天一早还要跟所长去下面所里检查。早点睡吧。”   孔超说着已闭上了眼。   这其实是常态。结婚四五年了,除了开头那一年,两人还睡在一张床上,睡觉前会习惯性地聊点各自单位上的事儿,后来,就像今晚这样了。不在一张床上,就寝时间不一,即使差不多,也各自睡去。有时白雪会像今晚一样,提出聊天的建议,孔超也会如今晚一样,让早点睡。   这要放在平时,白雪也就自己洗洗睡了。可是今晚不同。从早上开始就堵得慌的心这会儿特别不舒服,她需要发泄。   “孔超,我们多久没聊过天了?我们都不像夫妻了,一点精神交流都没有,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白雪发现自己一开口就有点控制不了的感觉,歇斯底里的,可是床上的人只是睁开眼瞄了她一下,又闭上了。   “你有病啊,深更半夜不睡。你那工作好耍,明天可以去单位打盹,我可不行。新领导来了,我不好好把握机会怎么行?快去睡觉!”   孔超说着,又翻了个身,背对着白雪,再也不开腔。   白雪在他床边枯坐了很久,久到床上的人已发出均匀的鼾声。她才漠然起身,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她不知道自己又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是迎着风,不知望向远处何方。秋风有些凉了,冲到身上,带起一阵寒,白雪下意识地抖了下,心中那片寒随之起了起来,浑身仿佛被冻住,从头到脚都冰冷彻骨。把手揣进衣兜的时候,手触到一个微温的东西,恍惚间拿出,竟是自己的手机。就在那一刻,她如同被盅惑的人,疯狂地在数字键上按下一串号码,待到拨出,才发现,那居然是沈卓航的号。尽管快1年没打过,尽管通讯录上早已删除,刻在心底的数字却是分毫不差。   白雪盯着屏幕只过了两秒,就发现这个事实——她居然会打给沈卓航,她慌张地想要去按挂断键,屏幕上却已显示电话接通。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把手机凑近耳边。那边传过来的,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淳厚又夹杂着沙哑,在清冷的夜里,竟莫名地让她冰凉的身体开始暖和过来。   “小雪……”   “是你吗,小雪?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中没有熟睡醒来的模糊,没有一贯的淡定沉着,清冽而透着浓浓关切的声音竟让她下不了挂断的决心。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任那边关切的话语一遍一遍地重复。如同那些他们最好最好的夜晚,她顽皮地不说话,听着他在那边焦急地一遍一遍的关心。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小雪……”那边的声音依旧焦急,杂着几丝不易觉察的疲惫,“如果没有什么事,快去睡了,这么晚了,休息不好会有黑眼圈的。”   她依旧没有出声,有水溅落在手背上,一滴又一滴。   “乖,听话,去睡觉。”   她狠狠地攥着手机,那突然沉寂,似乎是故意用什么遮住了话筒。她以为他已挂断的时候,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别再拿我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真的,小雪,和孔超好好地过,你会幸福的。我祝福你……”   这样的话他说过不止一遍,每一次听却都依然会扯起她的心。如同结着厚实的冰的河面,“嗤拉”一声裂开,细细漫漫的寒便涌上来。   “沈卓航,你……真是一个混蛋,地地道道的大混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今晚第一次发声,低哑的,却咬牙切齿的。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那个小巧的玫红手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坠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说什么呢,自己爬下去继续码字吧。。。 ☆、第 16 章   沈卓航挂掉电话的时候,突然很想抽支烟。他真的走出去让一脸诧异的勤务兵给他拿条烟来。   中华很快被拿进来,他麻利地撕去包装,烟已放进嘴里,打火机已经打燃,最后一刻,他还是吹灭了那簇小小的火苗。   这辈子再也不抽一根烟!   他答应过她的。   曾经,他答应过她那么多事:带她好好地玩遍西藏,给她世界上最浪漫的婚礼,照顾她一生一世……所有的所有,都没有实现,他已经成了那个最大的“放羊的孩子”,现在剩下的,能完成的,仅仅只有这一条而已。   “我打算戒烟了。”   “真的?”   “真的。我知道你闻不惯那个味,我答应你,从现在起,不再碰那个,这辈子再也不抽一根烟。”   那一年的除夕夜,他在电话中给她这样的承诺,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个承诺,也是至今唯一践行了的承诺。   “我正和同学在河边看烟花,很漂亮。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彼时,她说。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笑,“我们这边没有烟花看,可是有很蓝的天,很清透的云,很清冽的空气,我也想,陪着你,把这边走遍……”   “你春天能再回来一趟么?”   “恐怕……有些难,春季比武要开始了,从现在到5月都会很忙……”   “……今年5月15号,我满20岁……”   “对不起,小雪……我是个军人!”   沈卓航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曾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职业居然会成为他和白雪之间感情的障碍。时至今日,他的确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当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用了这句话去答复她。他根本不敢去设想,在听到这样的答复后,她是怎样一次一次平复自己的心情,一次一次独自去面对那些坎坎坷坷。   所以上帝是公平的。它曾经给予你世间最好的东西,你不珍惜,它当然便会收回。   烟在手中被搓得发烫,缕缕烟丝顺着指缝飘洒开去。沈卓航闭上眼。他希望自己能睡去,至少,可以从回忆中遁走。可是,不行,往事如此清晰,他甚至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比如,那一次,在他那样答复她之后,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却刻意地带上了愉悦的声音:“没关系,我会让你在以后的生日中加倍补回来。”   “一定!”   可事实上呢,她已经30岁了,他想起,他从来没有陪她过过一个生日!   白雪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孔超的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头很痛,估计是昨夜吹多了夜风。想起昨天请的假应该从今天生效了,已经坐起来的白雪又躺了回去。   她实际上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久远的过去,和那些模糊的却痛彻心肺的往事……然后,她的电话响了。   居然是孔超。   白雪瞄了一眼手机屏:早上10点过8分。这个时候,正是他在单位“努力拼搏”的时候,好难得,居然会想起给她这个妻打个电话。   “你在家?”孔超的声音平淡,可白雪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具体什么地方,也说不上来。   “在呢,还在床上。”   “哦……”对方也没有多说,只淡淡地加了句,“今天不上班?”   “我想休息下,请了几天假。”白雪已经记不清这件事自己跟他提过没有。不过,提不提又怎样呢,他何曾关心过这些?   “那你继续休息吧。”   不待白雪回过神来,那边已挂断了电话。   真是莫名其妙!   白雪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也没想通孔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来。就像纯粹是为了关心她的动向。   关心?!   自己用了多么好笑的两个字。   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何曾真正地关心过她?   如果,曾经有过,也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了……   她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是个春天,认识沈卓航以后的3个月。   那时,她已回到家乡实习。单调无趣的实习生活,终日忙碌的父母,忙着谈恋爱的姐姐,还有,每周不定时的沈卓航电话……她实在烦透了那样的生活。想想还要再过两个月才能回到学校,那时的白雪差点就爆炸了。   于是,那一天下午,当高中同学约她去放风筝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长江边,除了高中同学,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士。   “这是孔超,这是林潇,都是**设计院的,是我爸的同事。我想咱们两个放也无聊,就叫了他们一块。”   那天白雪走得匆忙,连眼镜也忘了带,高度近视的眼睛只模糊地看到两个高而壮的身影,还有,就是那个叫孔超的,一直的微笑。   他很白,是一般男人少见的白皮肤,1.7米多的身高,加上壮实的身板,很像邻家大哥哥。   事实上,那个下午,这个叫孔超的人也一直很好地扮演着“大哥哥”的角色,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帮她接线,帮她拉线,帮她放风筝上天……   “好高啊,我都看不清了……”   白雪跟着孔“大哥哥”慢慢地在江边跑。她大声地叫,也大声地笑,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玩了。事实上,自从春节以后,沈卓航的部队进入二级战备期,他就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每晚给她一个电话。有时两天,有时三天,有时甚至更长的间隔,她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最气人的,是上个周末,好不容易打来电话,只说了一句,他那边不知有什么事,电话便断了,直到今天也没有音信。给他写的信,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而他的来信,却一天比一天短了。   所有的这些,压在心中,如同一团火,烧得白雪难受,却无处可泄。   好不容易,今天在这边发泄出来,她的笑,如同春天刚刚绽开的鲜花,美丽而灿然。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春天,现实中的白雪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 ☆、第 17 章   挂了电话的时候,孔超禁不住又看了看□□上还亮着的那个头像。   “知情人”三个字几乎灼伤了他的眼。   这个号早在几年前就曾在□□上出现过,要求他加为好友。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申请。然后,便没有然后了。这几年下来,他早已淡忘了这个号这个昵称。可是,今早一上班,它又来了。他依然如几年前一样处理,可它不屈不扰,再度闪烁。   于是,他加了它。脑残也好,一时冲动也好,好奇也好,反正他加了。   可是,它发过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呆立当场。   【你的老婆爱的不是你,她的爱人在西藏,叫沈卓航!】   很长时间,他盯着屏幕一动不动,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然后,他像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迅速抓起鼠标,想点下那个“最小化”的框。   可是,第二句话紧跟着就来了。   【想不想知道你老婆去年去西藏干了什么?】   孔超抬起头来,瞄了瞄四周。他在项目二组的大办公室办公。这里前后左右坐了十来个人。他做贼般地左右逡巡了一圈,早上刚上班,所有的人都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没有人注意他。   他坐下来,将对话框调小,迅速打下一行字。   【你是谁?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是谁不重要。你的老婆叫白雪,毕业于A大中文系,现在*市歌舞团。不知道孔先生觉得我是否找错了人?】   还没等他喘过气来,那边又发过来一行字。   【你不会不认识沈卓航吧?你老婆的初恋情人。其实,算起来,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第三者”这三个字彻底激怒了孔超。虽然,当年获得白雪的过程,说起来,的确有那么点不地道,可是,被人这样说着,他的脸上已经挂不住。   他又一次想点那个“叉”。   【沈卓航刚从你们这儿回西藏去。我猜,这一段时间,你老婆一定不对劲吧?】   饶是孔超再粗线条,最近发生的事被这么一提,也变了味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下一个问句。   【你有电话吗?】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孔超一个人上了顶楼的天台。在那儿,他给白雪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抽了一支烟,再然后,他狠狠地踩灭那支烟,拨了苏挽云的号。   白雪是第二天下午接到苏挽云的电话的。   “我回来了。你和你们孔超,最近,没怎么吧?”   不等白雪答话,那边声音又起。   “昨天孔超给我来过电话,他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他问我你20岁生日的时候,是不是还请了别人。我当时在机场,没顾上细想,现在越想就越觉得怪,你们没怎么吧?”   “没有啊,就那样,他怎么会问你这个?”   白雪云淡风轻地答着,心中却不停地翻腾。昨夜,孔超一反常态,还不到6点就回了家。虽然跟往常一样,餐桌上默默无语,但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她说不出来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像,她是一个陌生人。吃过饭,他照例去了他的书房,她连他什么时候来卧室睡的觉都不知道。只是夜半朦胧间,他似乎坐在她的床边……   “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我这次回来可能要呆上一段,有空出来喝茶。”   苏挽云来电话的时候,白雪原本在看一本书,关于心理调节的。最近几年发生太多的事儿,她似乎都没处理好。找了半天的原因,还是在自己身上。刚刚才和书上描写的情况对上号,电话就响了。等到挂断电话,心却再也集中不到书上。   孔超这几天是挺怪。   从昨天早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到昨晚上的经历再到今天,他似乎在窥探什么。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他窥探或者说还有什么能叫他提起兴趣,这样认真地探究的呢?   他们早已像中国大多数夫妻一样,由爱情而亲情,由亲情而麻木了。   爱情?!   白雪下意识地笑了。她从来不知道,她和孔超之间是否有过这个。她嫁给他那一日,马小妮曾经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她是怎么答的?   你说,一个心掉了的人,还有什么?   可是,这么些年,也过来了。甚至她一度以为,心又复苏了,她又能爱又能笑了,到头来不过还是一场幻梦。所以,她认了,她愿意就这么和孔超过一辈子,两个人相敬如宾,再生一个孩子,然后共同养大——好多中国人的婚姻不都这样吗?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孔超不对了!   是哪儿不对呢?   白雪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不了解这个男人。他只比她大三岁。不过,他成熟而稳重——接触过他的人,都这样评价。这句话,换个角度理解,也可以说,他很深沉,深沉到,她其实从来不了解他。而她对于他来说,白雪相信,如同一张透明的纸。除了沈卓航,她的任何事他都知道,她的任何朋友他都认识。   沈卓航,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心上便泛起密密的痛,痛得白雪差点坐不住。   我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一定会疯的!   白雪这样对自己说,她迅速地关上那本心理调节书,迅速地站起来。她开始准备晚饭,还有,今晚要和孔超说的话。   不论怎样,她得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在她打定主意彻底埋葬过去一切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   炒菜的时候她甚至想,也许,找个机会,连沈卓航的事,也跟孔超说一说……   她做了差不多两小时的饭,已经几乎把将要发生的对话前前后后过了个遍。可是,她还来不及开头,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个男人只用一句话便将她事先的准备击碎得一塌糊涂。   那晚,他照例回来得很早。推门进来的时候,白雪刚刚把饭桌摆好。   “回来得正好,洗手吃饭。”她像往常一样招呼他。   而他,只是放下手中的包,像头一晚那样紧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就着身边的椅子坐下去。   他说:“我想知道,沈卓航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也是真实的哈。小寒是事后很久才知道这个过程……这个世上,无耻的人还是很多的。 ☆、番外一:沈卓航自述一   第一次从白雪口中听说孔超这个名字,是在她20岁生日——那原本也是我答应她要回去陪她过生日的日子。   在此之前,我给她买了绿松石的项链,据说,这样的东西能让她一辈子都幸福快乐。我甚至无数次想像过,亲手帮她戴上那一刻,她脸的满足和开心。   当然,这一切只能是想像。因为,我最终没能回得去,连那根项链也是辗转良久之后,才在她生日过去的第二周被她收到。   彼时,早已时移事易。   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是一个军人。从穿上军装迈入军营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那一年没能回去,事后王诺曾经问我是否后悔当初当兵的选择。他和我是同年的兵。我们同一年考入**军校,同一个系,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毕业之时又同时分配到西藏。在学校里,我们并算不上多亲密的朋友,但因为有了毕业时相同的选择,我们忽然走得便近了。我想,我和他很多的想法是相通的,除了当兵的动机这一点。   他是为了曲线就业。他的家庭远在西北农村,没有背景的他,一直期望通过军营这个跳板,到达以后的腾达。这,原也无可厚非。   而我……   诚如那一天我回答王诺的那样:当兵是自我懂事起便一直根深蒂固的理想,我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不管因为什么事,什么人!   因为,我是军人的儿子,更是烈士的后代。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我需要肩负的,最重要的责任,是继承父辈未完的事业,续写家族新的辉煌!   这是我的命,变不了!   这句话,从小到大,有人告诉我,很多遍。渐而,便成一种信念,浸入我的骨血,再也剔除不掉。   这句话,让我在每逢面临选择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部队。   当然,这句话,在长大成人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亲口告诉了我最爱的女人,以此,切割掉我们的最后一点牵绊。   说这句话时,心不怎么痛。许是,从白雪20岁生日那个时候痛起,到那时,早已麻木了吧。   那一年的五月,当白雪的电话终于被我辗转接到的时候,距离她的生日已不到10天。   “你答应了我的。”   她的声音娇羞而郑重。带着她特有的温存呢喃,也有那一次特别的撒娇期盼。   “是,可是……”   那时部队已在一级战备。I国自那年冬天以来便蠢蠢欲动,多次边境线上的小打小闹绵延到四月已渐成攻势。作为离I国最近的集团军,我们部队自春节以来便取消了休假,全体指战员进入战备状态。作为一个已有好几年军龄的军人,我从那时起就知道自己的承诺已几乎不能兑现。可是,那时,听着她的娇俏软语,我却硬不下心肠说那句肯定的否定话。   我甚至想再去争取一次。即使我知道,作为全集团军的军事业务尖子,作为一名职业军人,那样的争取有多么不可思议……可是我着了魔。   “你不许不来!”许是我的犹疑让白雪不快,她的声调明显提高,“我们的事,需要这样的场合给她们正式公开。”   我知道她的意思。虽然我和她的相识相知在她的室友中早已不是秘密,不过,当初那样的相遇场景和我们过度短的接触时间,难免不让她的室友们生出许多其他的想法。而白雪,是那样重视别人看法,尤其是室友看法的人。   那一晚,我始终没能正面回复她,我只是想破了大脑说些好笑的事,听着她能在电话那边开心地笑,便是彼时我能为她做的全部。   第二日,我硬着头皮找到了军分区司令。他曾经是我爸的副手,当年在越南战场上,如果不是我爸,他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我原本想籍着这层关系说点什么。可他也是籍着这层关系还没等我吞吐完,只用两句话便打发了我。   “我真不敢相信,沈师长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父亲若真是在天有灵,一定也会被你这个逃兵气死!”   “我不是!”我知道我当时眼眶红了。从小到大,我最怕的,便是别人提及我的英雄父亲,再对比我的懦弱不堪。小时候,我个子瘦小,体育课,军训常常落在别人后面。为了“沈师长儿子”这五个字,我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让自己永远都站在前列。   “一个女人,一段不过五个月的感情,就让你放弃军人的责任……沈卓航,你最好想清楚。你的假我可以批,不过,休完假以后,你不用再回来!”   我什么也没再说。事实上,内心深处,我是赞同司令员的话的。我爱军人这个职业,也爱我的祖国,能够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放弃自己的一切保卫它,于我,是无上光荣!   所以,我只能选择负了白雪。我对自己说,就这一次,以后,以后,我一定要用更多倍的时间、精力去弥补。我还年轻,我还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那一夜,把电话都拨烂之后,终于听到了那个低低柔柔的声音。   我说对不起我说我是军人我说以后……   她一直没有说话,好长时间,我只听到电话的电流声。   “小雪……”我轻轻地唤她。   如同那七个夜晚,她偎在我的肩头,我的下巴摩梭着她的短发时我低低的唤。   她长叹了一口气。   “我理解。”她说,“我爸爸也曾经是军人,我知道……军人的身不由己。”   然后我听到了一两声轻轻的抽泣,可是声音却越发平静下来。   “可是卓航,我还是好想好想你回来。不为她们的看法,不为我的生日,只是因为我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过你了,我……很想,很想你……”   那一刻,我第二次当了“放羊的孩子”。我听见自己说:“对不起,小雪。以后,我会好好地补偿你。相信我,小雪,我会回到你身边,好好地,照顾你,一辈子!”   白雪生日那晚,我没能拨通电话。直到之后的第三天,我们才再度通上话。也是在这次通话中,她第一次提到了孔超——那个三月放风筝时认识,又特地坐了几个小时火车从她的家乡赶到*市为她过生日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哎,写这一章时,小寒哭了。真的,我的眼前老是出现真实的沈卓航。   说实话,现实中的沈卓航不是高大英俊的那一类男人,论身高,他不到1.7米,论长相,只能说是五官端正。但是,他的眼睛是稳重而深沉的,如同他的人一样,深沉似古井,稳重似磐石!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一个公平而合理的爱情结局! ☆、第 19 章   *市初秋的夜晚总是黑得很晚。就像现在,虽已接近7点,外面的天还透着蓝。月亮已经慢慢升起来,弯弯的。   白雪端着一碗汤站在厨房到餐厅的门边,望着那钩月亮。室内餐桌上那盏灯早已亮了,昏黄昏黄的。那个坐在灯下的人点起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了好几口,才缓缓地又问了一遍他刚刚的问题。   “我想知道,沈卓航到底是谁?”   室内死一般宁静。   白雪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第一次跟沈卓航提到孔超的时候,前者也似乎问过同样的问题。彼时,他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她熟悉的低沉稳重。她记得她恨死了他的那份稳重镇定,居然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忌妒……   “白雪,这两天,我知道了我以前不知道的一些事……”对面的人缓缓又喷出一口烟雾,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可我还是,想从你这里知道。”   “他是我以前爱过的人。”   白雪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在孔超面前如此平静镇定地谈到孔超,如同说起一个久远到记不清楚外貌的友人。她把那碗汤放在桌上,选了个离孔超远一点的座位坐下。   “我认识他在认识你以前。他长得很帅,然后我动了心。后来认识你,觉得和你在一起更适合,就和你结了婚。就这样……”   她盯着那些升腾的烟雾快速地说,生怕自己有机会停顿,有机会想起那些过往。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他?”   “有什么好说的?你何曾对我说起过你的前女友?”   “可是和你结婚后,我没有再和前女友见过面,更不会大老远地跑到人家那里去……度假!”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孔超在烟缸里狠狠地摁灭了烟。抬起头来,穿过那些袅袅的烟雾,目光犀利而冷冽。   白雪随意放在桌上的手轻颤了下,她想说点什么,否定抑或解释,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事实上,去年去西藏那件事,她最初的目的,最后的结果还有过程,她自己也没法说清楚。   “怎么,没话说了?”孔超又摸出一支烟,点上,“白雪,我不想把有些事说透,是想给你,也给我自己留点面子。但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承认,很多事,我也是才知道。我想了很久,有些事发生了就没法改变。我以为我能接受,但是,这两天我才发现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低头,在随身的包中拿出一叠纸,推到餐桌当中。   “下午我草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你看看吧。没有意见的话,就签字吧。我下个月要出差,走很久,我想,在出差以前把离婚办了。”   白雪蓦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烟雾中的孔超。仅仅半小时,发生的所有的事都是她没想到的。反转得太快,快到比电视台日复一日播出的狗血剧还要狗血。   一直平静无波地和你过日子的男人突然要离婚!   这么些年,白雪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多次,都拿起笔了,却没有落下。从小,她就生活在一个平静但并不幸福的家庭。父母“相敬如宾”,却难有欢声笑语。日复一日的疏离淡漠让她和姐姐刚一懂事就立下了“要组建自己幸福家庭”的目标。所以,即便她和孔超的婚姻并谈不上幸福,她也不愿意离婚。只要婚姻还在,她的这个小家也就还在。只要家在,就,还有希望。她以为,经历了去年,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甚至这次演出归来的班机上,她已经想好了和孔超重新开始的种种。   可是,现在——   孔超要离婚!   而且,给出的理由,她没有办法反驳!   虽然,她知道,孔超误会了。   有些事发生了就没法改变——这句话隐含的意义她明白。孔超以为她上了人家的床,给他戴了顶颜色鲜艳的帽子。   可是天知道,她没有!   但是她没法解释。且不论她现在的解释孔超是否相信,单论她当初去到西藏之时,内心是否潜藏着那样的想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就凭这个,现在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你考虑下吧,我还要回单位加班。今天不回来了。你签了字,给我打电话。”   孔超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然后,脚步远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白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好久,久到面前的桌上已积下一大滩水。她顾不得用手去擦脸上那些,只麻木地下意识地拿过桌上孔超留下的那份“协议”。   协议很短。开头就一句话:   我自愿和白雪解除婚姻关系,现就财产分配达成如下协议:   …………………………………………   沈卓航接到苏挽云电话的时候,坐在麻将桌上。他刚摸了一张“四条”,边张靠上,清一色对子和,还没来得及欢呼,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便接起来,这边“四条”准备亮出来。   “和了,清一色……”   “看来沈师长很是逍遥。”那边冷冷的声音让沈卓航遽然一惊,手指一软,“四条”楞没捏住,落在了地上。   “不许诈和!”旁边三人虽是部属,却一直和沈卓航胡闹惯了,看他牌落地,忙不迭的起哄。   苏挽云只听得电话那边的欢声笑语,脑海中已转过千百个纸醉金迷的场面,又联想起刚刚白雪在电话中的抽泣,饶是一贯修养良好,那气,也在瞬间达到顶峰!   “看来是我苏挽云不识趣,打扰了沈师长的雅兴,实在对不起了。你继续打牌吧,让白雪自己离婚去吧!”   沈卓航根本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已是“嘟嘟”声。他急着想重拨过去,右手却仿佛不是自己的,试了两次,硬是按不下数字键。   “我有点急事,今天不玩了。”他站起来,冲一边站着的小马打了个眼色。   “师长……”   “帮我……拨这个号码……”   小马灵巧地接过电话,几秒就完成了那个刚刚沈卓航没能完成的事。   沈卓航下意识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师长,电话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变了主意,要写个中篇,所以,有些东东提前了。 ☆、第 20 章   “小苏,白雪为什么会离婚?”   不待那边有反应,沈卓航抢先问。   那边沉寂了片刻,似是踌躇,也似斟酌。   “小苏……”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孔超知道了你们的事。”   只是刹那之间,随着苏挽云的这句话,沈卓航脑中,已转过万千念头。每一个后面,都有白雪弦然欲涕的脸。   “谢谢你,小苏……”   “哎,你先别挂……”听出那边人的焦急,苏挽云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那点的疑惑,“你一直是爱她的,是不是,沈卓航?”   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挽云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希望她幸福!”   电话断了。苏挽云呆立当场。直到萧慕天柱着拐杖过来。   “怎么了?”   “在想白雪的事……”她蓦然清醒过来,才发现陡然间“长高”不少的丈夫。   “叫你别这么早用拐杖,对身体不好。”   “可是这样,我才能让你的头舒舒服服地靠在我的肩上。”男人撑着自己站得笔直,再小心地腾出一只手,搂过女人,“知道不,挽云,只有到了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终于有能力完完全全地保护你和孩子!”   “慕天……”苏挽云紧紧地贴着男人,“我很幸福,我想要的一切,你早已经全部给了我。我现在,只希望,我所有的好姐妹都像我一样的,幸福!”   桌上电话的来电提示灯一直闪烁,《LOVE STORY》的旋律一遍又遍地响起,可是白雪不想去管。她只是像个傻子般地盯着面前那份协议。其实脑子是空的,是真正的空,什么思想也没有,即使有,也一闪而过,什么也抓不住。   她不知自己在餐桌前坐了多久,直到她发现,电话再也没有响过。黑屏了,没电了。她站起来,把桌上那些菜一盘一盘地倒掉。没有汤水的,倒进垃圾桶;有汤水的,倒进厕所。然后,洗碗,一个一个的,一遍一遍地洗。再然后,擦手,关灯,摸黑步到客厅,摸黑找到遥控板,打开电视,从1台按到68台,再从68台按回到1台,直到——天色大亮!   白雪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大脑空空宛如木偶。反正真正清醒过来是听到了门铃声。很急促,还伴着敲门声。她下意识地走到门边,没有看猫眼就开了门。   外边立着的人不知是准备硬冲进来,还是因为开始一直靠着门,门一开,一个大的趔趄。   他仿佛花了很大的精力才稳住自己的身形,粗重的呼吸声带起轻颤的身体。   “你……怎么来了?”   白雪对上那人的眼,下意识地连退三步,被门边的换鞋凳一绊,坐了下去。   沈卓航斜倚在门边,军帽掉在地上,军服的风纪扣连同最上面的几颗扣子全都解开了。额前脸上全是汗,衬着那张苍白得不像样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黑,让白雪只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没事……就好……”男人又花了一阵时间才调匀自己的呼吸,用一只手撑了门框想让自己站直。可那只手颤抖了好一阵,他的目的却终是没达到。   他索性放弃,只往门那边再靠了靠,依着背的力量让自己稍稍站直了些。   “昨晚,打你手机一直不接,你家又没有电话……”   “你没走?”   白雪连眼睛也不曾抬起过一次,她听着对面的声音,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什么也没说。室内异常安静,除了沈卓航不太平静的呼吸声。   “你没事,就好。”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如果是因为我,你们……我去给他解释。”   白雪蓦地抬起头来。   “昨晚,小苏给我打过电话。”沈卓航往门那边再靠了靠,饶是这样,他的身体也有些轻颤,“对不起,小雪,我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白雪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望着他,望着眼前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他的苍白他的憔悴他的萧索。   居然到这个时候,她在意的,还是这些。   白雪忽地笑了,嘴角弯弯,她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她还笑得出来,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笑,笑自己还是笑他。可是她笑了。不仅笑了,她还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他在哪儿,我去找他。”男人终于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撑了门框,站直了身体。   “不劳您烦心,我自己……还处理得来。”白雪重又低下头去。时至今日,她仍然,没有勇气与定力直面他的苍白。   “小雪……”   “沈卓航,我的事,早已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去找我的丈夫?我白雪的旧情人,抑或沈师长?我想,不论哪一个,对您如日中天的事业和和谐幸福的家庭,都算得上是一个意外吧?我白雪何能何德,敢去引发这样的意外?”   男人微闭了眼,站在门外,听女人不紧不慢地说着上面的话。他的身子一直微微地有些抖,他由了它。某处不安分的悸动,他也由了它。   这是他应该受的。比起当初他对她的伤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对不起,小雪。”男人睁开眼,看了一眼对面仅仅隔了几步之遥的女人。他突然好想走过去,把那个脑袋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好好地呵护。可是,这几步他迈不过去,他再也没有资格,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时间!   “打扰了,小雪……”他最后只是低低地冲着那个身影说,撑了门,他慢慢地弯下腰,拾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给自己戴好。再一颗一颗扣上解开的扣子,然后,起身,转身,离去。   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对付身体突然涌上来的各处的痛,所以,他没有发现,他摇摇晃晃离开的时候,那双蓦然抬起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文一定是我写文以来虐得最少的。 ☆、第 21 章   直到走出白雪住的那栋楼,沈卓航才察觉那份疲惫。右手自小臂以下几无知觉,连很少抽疯的左手也突然间失了力量,以致他想抓住面前的一棵树时,抓了个空。身子狠狠地趔趄了下,很难看地跌坐在树下的长凳上。他轻轻地闭上眼睛。   就那么一刻就好。   从昨夜挂断电话到现在,只有这一刻,是属于沈卓航的休息时间。   可是不行。   刚刚白雪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晃动。   那样苍白又些许浮肿的脸。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为了摆脱突如其来的头痛,也像是要甩掉那个已经成形的想法。   昨夜消息来得突然,他仓促之间从西藏返回,一心想的,只是白雪一个人面对这样大的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得第一时间到她身边,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着她,也是好的。   哪怕只是在她身边陪着她……   这么些年来,每每她遇到重大事情时,这么一个小小的目的,他沈卓航居然一次也没达到过!   可是,真的是光顾着去想这些了,还有那些久远的乱七八糟的记忆,沈卓航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好好地把这件“突发事件”好好地捋一捋。   比如,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孔超到底怎么会知道他和白雪的事?他又到底知道了多少,竟会向白雪提出离婚?   沈卓航是这样一个人,一旦冷静下来,他性格中的缜密和细腻便冒出头来。脑中各种念头一冲撞,一个人的脸便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会是她?   如果真的是她……   沈卓航蓦地睁开眼。尽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可他还是挣扎着想站起来。右手依然使不上劲,他颤抖着用还酸软的左手撑了椅子的扶手,试了好几次,终于站直了身体。没有再停留,他步履不稳地再度向白雪住的那栋楼挪去。   孔超再上QQ的时候,是打定主意要和那边那个“神秘人”见面的。前两天,虽然他给出了太多的确凿证据,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老婆早在N年前就已经背叛了他,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他还是希望能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其他项”……   那个名字,他不是一点不知道。虽然QQ那边那个人以为他从不认识他,他也当自己从不认识这么样的去问白雪了,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那只不过是他掩藏自己的一个办法而已。早在他认识白雪的那一年,他就知道他。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也只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听到他的名字和白雪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仅仅只有那一次,但仅仅就那一次,他就知道,这个人是白雪心中的那个人。即便那以后,他抓住了那么点机会,顺利娶了白雪,但对于他的存在,他脑中那根弦还是绷着的。   只是,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白雪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最正当的理由去到他的部队,还和他……   孔超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等到一办公室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把桌上的杯子碰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孔工,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只是不小心。”   立刻有人叫来清洁工,迅速地收拾好地上的残迹。孔超怔怔地看着QQ上那个一直灰着的头像,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他是那样一个好面子的人,却要一次一次面对那个躲在阴暗角落的人,一次一次核实自己那顶特别色彩帽子的成色——真是无比讽刺!   他下意识地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个面。   沈卓航好不容易挪回白雪那栋楼电梯门口时,电梯也刚好达到1楼。   门“丁冬”一声开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却同时楞在当场。   “你……要出去?”   楞怔片刻之后,沈卓航倚了一边的墙壁慢慢地开口。   这个问题白雪没法回答。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记得,那一刻,当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样瘦削,那样孤寂,那样萧索……就那样消逝在电梯门后,她瞬间就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一个被下了蛊了人,身不由己地换衣服,身不由己地出门,身不由己地按下电梯……   现在,那个牵线的人,那个下蛊的人就站在面前,一句话就让真正的白雪现在的白雪清醒了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事实上,除了电梯门开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后面的时光,她没有办法和他的目光正面相对。   他太瘦太苍白,她没法——直视下去!   “你……还有事?”   “小雪……我刚刚在想,孔超这次……太突然。我在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蹊跷,我觉得,他可能是受了……什么人人的挑唆,误会了一些事,我怀疑……”   “他什么也没误会!”   白雪蓦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话让她忽地就恼了,说不上为什么,心那儿像突然被人塞上了一团火,烧得人难受。   “我难道不是和我的旧恋人一度藕断丝连,我难道不是眼巴巴地跑到人家那儿呆了那么一周,我难道不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沈卓航,孔超什么也没误会,他只是知道了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一些事。”   她看着他微微地颤抖。事实上,刚刚,在她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时,她就看到不远处那双细长的腿在做着同样的事。他几乎是一种奇怪的姿势斜倚在那里的,似乎不这样,他就会立刻滑坐到地上。   现在,这颤抖由腿而上,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抖,衬得那张脸似乎更灰白了些。   她倏地转开头,耳畔只有低低的两声轻咳。   “对不起。”   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她熟悉的醇厚。   “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她再度回转头看向他,目光冷冽,随之漠然。如同,看到一个陌生人。良久,她突然笑了,嘴角微微地向上。   她说:“托您的福,沈先生,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笔记本突然坏掉了,近5000字的存稿没了,我现在得重新写,我的天啊,可能是上帝惩罚我:让你不写这个故事的你偏写,你偏写,我就不让你写,看你怎么着……我的上帝啊…… ☆、第 22 章   天擦黑的时候,孔超就到家了。   白雪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到他的车开进来,也听到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然后是关门,脚步声,似乎在卧室门口停留了一下,然后便向书房去了。   白雪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站起来。想了片刻,又重新坐回去。   她想找孔超说点什么,可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话都似乎没想好。   沈卓航说得对,孔超提出离婚的事来得蹊跷。昨夜,事发突然,自己只顾了惊愕慌乱与伤心,很多事并没有仔细想想。这一下午,坐在露台上吹风,头脑似乎也吹清醒了不少。不管这婚离还是不离,很多事必须得搞清楚!   可是,现在,孔超回来了,真正要面对的他的时候,她却又犹豫了。   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她这才发现,自己从来也不了解他。一方面,他的性格就那样,不爱与她交流,很多事喜欢埋在心里;另一方面,她也懒得去了解,这么多年以来,她甚至连好好了解他的念头也不曾有过。   他们,真是一对世上罕见的夫妻!   现在,她的“东窗事发”,要她去面对他,她忽地有些害怕。   原本,还是该让沈卓航去跟他谈的。   这个提议,沈卓航早上的时候也曾提过。在她云淡风轻,面带微笑地跟他说“托他的福”之后。   彼时,他的眼睛原本微闭着,然后,突然就睁开了。在有些微暗的楼道中发着凛冽的光。   只那么一霎,快到白雪误以为是自己眼花。   然后,她看到他重又闭上了眼,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到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撑了一边的墙,很勉强地站直自己的身体。他看她,目光平静而悠远。   她记得他对她说:“无论怎样,都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帮助你处理好这件事。”   她当时还是那样笑着。嘴角很努力地向上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样的表情吓倒了抑或是刺痛了他。她只感觉到他说话的节奏蓦然间快了,内容有些凌乱,不似往日那般逻辑分明。   她听到他说:“对不起,小雪,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我处理得不好……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初衷都是希望你过得好……你不要笑了……这次的事,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她笑着看他依旧瘦削孤寂萧索的背影有些踉跄地离去。他走得那样匆忙,仿佛是最后一个音节还萦绕在空气中时,他的身影就已经摇晃着消逝在她的视线中,连一个回头也没有。她只记得自己在电梯门边靠了很久,然后像一个神经病一样重新按下电梯开关,重新坐上楼,重新把衣服换成睡衣,重新坐回到家里。   一个下午,她以为自己想了很多事。可是直到现在,就要面对孔超了,她才发现,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想,所有念头都只与拥有那个背影的人有关。   白雪最终还是在天黑尽的时候敲开了书房的门。   与此同时,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中,沈卓航也终于等到了他等待了一下午的人。   “很难得啊,沈师长居然肯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等我这个泼妇。”刘小玉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顺势把自己右手的小指头在沈卓航面前翘了翘,“看到没有,这个,很美吧?对不起啊,今天迟到,就是为它。那个美甲师很难约的,就像当年你沈师长一样。我没有办法,只能将就人家的时间,让你久等了。”   沈卓航看着女人在自己面前坐下来。他只看她一脸的笑,就已经明白自己的猜测一定没有错。那个让白雪家突生变故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他太了解她,他更清楚自己这一次约她出来的目的。因此,尽管她试图激怒他,尽管在这儿坐了一下午,所有的不适铺天盖地,他依然微笑着,轻轻抬手示意刘小玉她面前的单子。   “想喝点什么?”   刘小玉看着眼前的男人。尽管那张脸比起当年,瘦削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可是,那份温润的笑却依然一如当年。她当然清楚这份笑从来不曾属于过她。可是,她却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这份笑于她依然是一份□□。可悲的是,明知有毒,她却依然甘之如饴。   于是,她只随意点了一份拿铁,便干脆地承认:“是我做的。”   沈卓航原本正在搅自己的咖啡,听得此言,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已在那一刹那迅速掩去,目光冷冽得足可以杀人。   “为什么?”   他的声音如同平日般低沉平静,没有任何波澜。除了端杯的手微微有些轻颤。   “怎么?心痛了?”刘小玉瞄了对面那张惨白的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对我的恨跟她没有关系。你何必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沈卓航准备端起自己的杯子,可是右手又如往日般地突然脱力,杯子一滑,杯中的液体差点溅了出来。他连忙用左手盖上去,用很奇怪的姿势喝了一口咖啡下去。   在**咖啡馆枯坐了一下午,咖啡早已凉透,入口入心,带起浑身上下一阵痉挛,遍身的不适铺头盖脸地朝着他包围过来。   他轻轻地甩了甩头,想将眼前突然升起的一团黑雾甩掉,视线似乎清楚了些,可是心那儿却突然加速跳动起来。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他必须得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我们离婚的时候,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第三人无关。你自己也明白,即使没有白雪,我们……也不可能再继续。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下。在机场,你跟我说你过来相亲,我其实很为你的新生活开心,可是,你为什么要跑过来搞这么一场事?你明知道,你冲我做什么都可以。毕竟,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伤害了白雪……你应该是知道,那是我决不允许的。所以……”   他看了看对面的女人,目光越发阴冷。   “我希望你能去处理好你自己惹的这场事,不然……”   沈卓航的两只手紧紧地捏着那只咖啡杯,呼吸渐而粗重。   “也许,我会去和刘司令员,再谈谈……”   刘小玉用怨毒的眼光看着面前的男人。后者的脸铁青,额角还微微地有些细汗,可是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如此坚定。她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她的背上也起了汗,迅速的一层。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为了掩饰这份窘态,她抓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便往对面扔过去,咖色的液体准确地撒在沈卓航的头发上,脸上,衣领上。而对面的男人,动也不动,依旧用她害怕的眼神直视着她。   “ 沈卓航,算你狠!”   刘小玉恨恨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咳两声哈,现实中的刘小玉比白雪漂亮太多了,我前两天还见着了…… ☆、第 23 章   孔超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白雪,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孔超,我想……和你谈谈。”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脑中打了上百遍的腹稿,真正一见到面前这个人时,白雪却嗫嚅了起来。她低头搓着自己的双手站在书房门口,生生接不下去后面的话。   “可以啊,进来坐嘛。”   孔超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   “协议看过了?”   白雪猛地抬起头,话语凌乱。   “孔超,我不想离婚。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孔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些。   “是吗… …你倒说说,我误会了什么?”   “我承认,当初和你结婚之前,我的确……”白雪的手紧紧绞在一起,额前不断有汗水涌出来,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口才,只廖廖几句,便能回答清楚孔超的问题,便能让自己从这样难堪的境地脱离出来。   可是,没有。她得一字一字地去解释。解释过去的那些和沈卓航有关的日子。   “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甜蜜的。”   记不得在给他的哪一封信中,白雪写过这样一句话。她当时不知道,甜蜜尽头,便是无尽的苦涩,苦涩到时至今日,仍难回头。   “他是……我的初恋,可是,可是……”   可是我嫁给了你。   这句话白雪说不出来。   她怕说完孔超会反问,那么,你的心呢?   如果这样,她便彻底答不出来了。   于是,她只能继续绞她的双手,僵在那里。   孔超瞥了一眼白雪。   “你说你不想离婚?”   白雪抬头望向对面的男人。他的嘴角狠狠地向上弯着,眼镜后面的光却冷得如冰刀子般。白雪不由自主地颤了下。   “说说你的理由。”   这是个困难的问题。当年,白雪提出嫁给孔超的时候,他似乎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他们双双抱膝坐在西湖边上。正是桃红柳绿时节,湖面平静无波,远处的雷峰塔映于其中,端的是良辰美景无限。她一时心绪大动,冲口便提了结婚的事,他也是这样微微地笑着,转头直视她,让她给个理由。   记忆太遥远,远到连心都蒙了灰。相似的场景如今忆起,凭添的不过是讽刺。   从西湖边那一刻到如今,步步错过来,中间隔着那么多的人和事,白雪已经少了更正的勇气和选择。   于是,她绞着手,在对面男人讥诮的笑中,一字一字认真地答。   “我们……还到不了离婚的地步……”   “是嘛……”孔超只说了两个字,便突然抿紧了嘴,像是生怕自己再说点什么特别的出来似的。他摊开双手,冲白雪做了个“悉听尊便”的姿势,又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说实话,我的老婆,你的决定让我震惊。不过,也和我事先想好的计划不吻合。怎么说呢,我需要时间重新思考……那个,你总是喜欢不按牌理出牌,也总能带给我一点……惊喜,嗯,惊喜……”   他突然中止了剩下的话,绕过白雪,走到书房门口,将门拉开,“送客”的态度一览无遗。   “我们……”白雪依然立在那里。   “等我想好了,我们再谈吧。”   白雪跨出书房的那一刹那,门在身后就关上了。“砰”的一声,震得心那儿钝钝的痛。事实上,也许连痛也算不上。她模模糊糊地想,因为那儿很多年都不曾痛过了。当年,那样的痛,也活过来,现在这些,又算得上啥?她突然笑了,一个人摸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掏出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光照亮眼前一豆的范围。她突然很想打个电话。可是,就着手机通讯录一阵乱翻,竟然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梁音笛夏文丹是多年不曾联系的了;苏挽云忙着照顾老公老麻烦也不好;白云也正忙着自己的离婚案,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这个妹妹;至于妈妈……   仿佛心有灵犀般,刚刚还幽暗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娘家”两个字和着“两只老虎”的旋律打碎了一室的寂寂。   白雪没有去接。每一次娘家的电话脱不了那标准“三大件”:白云和付天成又闹了;老爸又在外面“胡搞”了,白雪有多少天多少小时没给汪淑华同志去电话了……   这样的生活,生生得把人逼疯!   头脑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把白雪自己也吓了一大跳。短短几分钟,这是第二次不同寻常了。第一次是不接“娘家”的电话,多少年来,头一遭。   她和白云不同。从小,她就是“乖乖女”——听爸妈的话,遵守爸妈定下的规则,按爸妈的要求生活……   至今为止,唯一的两次“忤逆”,一次成功,一次惨败,却居然都和他有关……   不行,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头脑太乱,不能再想他,再想,恐怕真的要疯!   白雪紧捏着手机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到厨房。   得做点什么,做点别的,让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丢了一把米到锅里,烧得“噼啪”响的时候,想起没放水,慌忙用手去端,那灼人的烫,“哎哟”还没出口,陶瓷锅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两只老虎”的旋律再度响起,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的白雪接起电话,用自己都陌生的高音冲那边喊了一声:“妈,你还有完没完?”   “是我,小雪。”是姐姐白云的声音,“你怎么了?”   “你怎么在家里?”   白雪知道,自从和付天成闹离婚以来,白云已经很久没回过娘家了。   “先别说我了,你和孔超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白雪怔怔地看着食指上那一个红起来的地方,几乎没有精力再搭理白云。   “这都闹到要离婚了,还没事?”   白雪一惊。   “你……怎么知道?”   “孔超下午给我打过电话。”   “那……爸妈”   话出口那个当儿,白雪才发现,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早已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人,可是,每每重大事件发生,自己的第一反应,依然是害怕家里的人,尤其是自己的爸妈知道。   “放心,我什么也没说。”   “…………”   “我听孔超说,他知道你去年去西藏的事了?”   “…………”   “小雪……”   “姐,我们见个面吧。就现在,我去你店里等你!”白雪根本不等白云有反应,便挂了电话。   不然,我会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白雪的家庭,呜,我下一章会写到 ☆、第 24 章   我出生在一个军人的家庭。在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爸爸已经当上了团长。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我还没断奶,妈妈就随了军。在那个年代,只有团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把家属从家乡接过来,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随军对妈妈而言,是早已盼望的一件事。这个,是后来我综合了姐姐姥姥姥爷姨舅等好多人给我说的话后得出的结论。妈妈一直是个要强的女人,要强而爱慕虚荣。在她和爸爸结婚以前,她一直生活在S省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和大多数那个镇上的姑娘一样,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很快便顶替提前退休的姥姥,在镇上一家小型的豆腐厂上了班。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在部队当兵的我爸。在那个崇尚“嫁到部队吃穿不愁”的年代,她甚至只和我爸见过一次面,便在第二年奔赴军营和我爸匆匆忙忙扯了证。正是这一次奔赴军营让她见识了部队的“种种之好”,回到小镇,姥姥家也—好,豆腐厂也好,再难让她留心留意。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督促我爸不断进步,以便早日升上团长好让她去随军上面了。   我爸当时在离那个小镇2000多公里外的H省当兵。一年可以回来探一次亲。除此之外,那时通讯的唯一手段,便是写信。据我姥姥后来讲,那个阶段,我爸写给我妈的信总是很长,内容不一,或是述尽对我妈的思念;或是讲述部队种种奇闻异事;或是勾勒对未来平静安宁生活的向往……;而我妈写给我爸的信总是很短,内容基本相同:无非家里一切都好,勿念。望在军营中不断努力,早日晋升。   我妈的宏伟夙愿终于在我出生之后6个月得以实现。为此,她有一段时间曾视我为她的“福星”,对我也比对姐姐要好一点。当然,这些都是我在很后很后的后来才感觉的。因为,在此之前,为了不影响我爸在军中继续晋升,也为了不影响她这个“随军家属”随军后的工作业绩,在父亲荣升团长那一年,我和大我两岁的姐姐并没有和她一起随军去到H省,而是留在了那个小镇,留在了姥姥姥爷身边,一直到我8岁。   现在想起来,那八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姥姥姥爷怜惜我们姐妹俩小小年纪便没有父母在身边,对我们格外疼爱。连带着姨啊舅啊也格外地喜欢我们。甚至表哥表姐表表妹们也总喜欢把好吃好玩的尽都留给我们。那时我和白云就像一对“野丫头”,总是由着性子地疯,似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忧愁”二字。   当然,那些都是表象。我和白云会在我们俩生日的晚上,或是中秋春节那些举家团聚的夜晚躲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互相拥了偷偷地哭。如同现在,每当我看到电视上演的“留守儿童”,便忍不住会哭一样。   小一点的时候,我总会边哭边对白云说:“我最羡慕春春和玲玲(我舅和我姨的孩子),他们可以天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大一点,我总会边哭边对白云说:“以后,我要好好经营自己幸福的家!”   而今看来,这两个愿望依旧是愿望。我羡慕过的表哥表妹依旧在那个小镇过着平淡却让我依旧羡慕的生活,而我精心经营的幸福的家如同一个笑话。   而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当上“演员”的吧。活了30年,我一直像个“演员”。真的,当年不管不顾地学舞蹈,是为了上台去吸引大家的注目。这一点,我遗传了我妈妈的因子,有那么一点爱慕虚荣。但更重要的,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在人前是个模样,人后换作另一个模样。比如,在小镇上,我尽力地扮演“快乐小天使”;比如,在8岁终于来到父母身边后,我尽力地扮演“乖乖女”……我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从小到大,我在众人的眼中都是好的:懂事的,听话的,乖巧的,温顺的……可是那些不是我,至少,不是真正的我。那些只不过是我想获得温暖安全感觉的手段而已。   是的,温暖,安全,我要的,其实一直都很简单,也一直都很复杂。   只不过,这么一点既简单又复杂的需求,直到遇到他,似乎才真正得到满足。   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我从来不是一个“演员”!   ——沈卓航!   曾经,在他面前的我,时而温顺,时而狂野,时而撒娇,时而撒泼,喜怒嗔怨,从不掩饰——那才是真正的我啊!不过,我知道,即便在那个时候,我们最好最好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我倚着他的肩喁喁私语的时候,我的心还是惶恐的。我怕自己抓不住。   “这是心理问题!”   若干年后,一个心理医生这样对我说。   是的,在我的婚姻出问题之后,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她提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概念:原生家庭,也就是——娘家。   据说,这个家庭对人的影响可以绵延一生。我想,那就对了,也许,正是因为从小那段特殊的经历,让我没有从自己的原生家庭中获得足够多的温暖和安全,我的心是空的,它让我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从而从容地面对生活中的偶然和波折。所以,在内心深处,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惶恐不安,一次又一次地希望从外界去拥有,一次又一次地害怕失去。因为,我需要人保护,需要人不断地从外面给我温暖和安全。   一开始,我便因为这个,爱上了沈卓航。因为,他第一次邀我跳舞拥我入怀时,我就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温暖。我喜欢他珍视我的眼神,我从小最缺乏的就是这个。   当然,也因为这个,当他一次次在我最需要温暖和安全的时候不能守护在我身边时,我对他便由爱而恨,由恨而恨浓了……   不然,我又怎么可能嫁给孔超?   不然,我又怎么可能一直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   这一切,只不过是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从某种程度上说,白雪和沈卓航的悲剧,现实中的悲剧和她的家庭至少有五成关系。 ☆、第 26 章   埋着头走了小半个小时之后,沈卓航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A大的后校门口。   砖红的大理石铸就恢宏的A大标志,鎏金的“**大学”几个字凸现***大师当年挥就的风采。   如今,这里才是A大的正校门!   沈卓航久久地立在A大校牌前,有那么一刻,恍惚。   几年前,高校合并扩建,A大顺势将后校门旁边的一所二本院校合并过来,校园规模比以前扩大了许多,连校门的方向也因此作了改变。再加之前年*市道路改扩建,当年后校门口那条两车道“断头”小路如今已成了城西要道,双向8车道的马路宽阔洁净,两旁是高大浓密的行道树,葱茏森郁,宁静幽然。已是华灯初上,穿梭的灯光晃花了人眼。   清雅若斯,独独——少了那份人气!   当年,这边曾是A大学生的“消费天堂”。狭窄的道路两边遍布大排档、录像厅、游滩小贩……每每入夜时分,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灯光火光下年轻的脸庞总是笑靥如花。待到晨光初起,每每烟火袅袅狼籍遍地,如此,周而复始。   素净,杂乱,   宁静,喧嚣,   繁华,萧瑟   …………   同一段路的气质,历经岁月,隔着世事,孰是孰非,契合与否,又有谁说得清?   如同,爱情……   沈卓航默默地等待人行道边绿灯亮起,过马路,马路那边的那家小小书店,以前是一家餐馆。以专做牛肉出名:蒸的、炒的、卤的、煎的……滋味特别,价格公道,是当年A大学生聚餐请客的常备之地。   白雪,就是在这儿过的20岁生日。请了满满2桌人,有同学,有室友,有舞蹈队的,还有,不请自来的,孔超!   “……除了你,他们都来了。”   两个月后,当他终于回到*市,也是在那个牛肉馆里,白雪靠在他的肩头,在第二次提到孔超这个人之后,有几份娇嗔地对他总结道。   那时,白雪已临近毕业。沈卓航知道她远在C城官居重要部门领导的父亲早在那边给她找好了工作。某次晚间的“例行通话”,他听她“不经意”地提过。   他其实不想她回去C城。那边,离西藏太远了……   而*市毕竟是**军区所在地,除了休假,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因公办事回来的机会,还可以,看看她……   他原本也有这个能力,有能力让她留在*市。   可是,他不能太自私。C城才是她的家乡,她所有的亲朋好友全在那边。他怎么可能仅仅为了这一年说不清楚的见面次数,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呆在*市。   “哎,在想什么?”白雪摇着他的手臂,满脸期待,“人家问你话也不答。”   “什么?”   “我说你会去C城的对不对?我是说,将来,当你可以转业的时候,你会来的,对不对?”   他忽地语塞。   他没有想过将来的转业。事实上,从他进军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属于那里的。他的理想一直都是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在部队干到老死。那时,没有白雪,没有爱情,没有风花雪月。   白雪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太难!   “卓航……”白雪小小的脑袋往上蹭了蹭,柔软的发梢摩擦到他的脸颊边,痒痒的,暖暖的,自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刺激得他差点冲口而出“好的”。   不过,最终,他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头柔软的发,轻轻地说:“小雪,关于未来,我还要需要时间考虑。但,请相信我,好吗?”   那个小脑袋抬起来,很用心地点了点。   往往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如果记忆也能进行性无力,像自己的肌肉一般,慢慢萎缩,慢慢脱力,彻底失能,该有多好!   沈卓航攥紧了拳头,想朝着身侧的树干捶去。却陡然发现,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右手完成起来,已有几分困难。   “这病最早会早发于四肢,尤其是上肢。开始是偶尔的酸软无力,有时伴有轻颤,渐渐地,完成一些基本动作,诸如,抓、捏、握……等会有困难,继而会发展到下肢行走困难……最后往往会因呼吸肌无力衰竭而亡。”   第一次确诊的时候,医生是这样说的。如今看来,上天待他还不错,至少,近两年下来,除了这原本就伤了的右手,病情并没有太大的发展。   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也不会有太多了。他看过无数像他这样的病例。事实上,当年确诊以后,他几乎查遍了国内外的医学网站,那些视频图片在很长的时间里是他夜间浅眠时唯一的梦境。短则两三年,长则七八年,他也会同那些视频图片上的主角一样,瘫软在床,连最简单的动作也要靠人扶助,生命只不过体现为一大堆仪器上的图形……   他不敢去想!   所以,他真是怕了一个人呆着。一贯喜欢冷清的他爱上了热闹,招呼几个人陪他打麻将成了这两年主要的事情。以致于当白雪那一天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那样惊诧。   “沈卓航,你不是要当最好的军人么?我不知道,原来,牌桌也是优秀军人的培训场……”   他彼时手里正捏着一张牌,像是充耳不闻,冲着剩下发怔的三人招呼一声:“我自摸了,清一色,拿钱拿钱……”   那是白雪第一次来西藏,也许是最后一次。他居然没有去接她。她来过电话,也发过她准确的航班与到达时间到他的手机上,可他还是没去。他照例招呼着打牌。   “你是故意的?”   某一天,刘剑问他。   “就算吧。”   “可是为什么?”   “把你猜人心思的那点精力放在战略研究上,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参谋长。”   他没有什么好去跟刘剑解释的。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欠解释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可是,也许这辈子都解释不清楚了。就让她恨吧,如果恨能让她舒服一点,就恨吧。   沈卓航微微地笑了。坐着出租车,穿了大半个城区,来到白雪小区对面的马路上,看着那扇还亮着灯的窗户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所有的事,都值得。   只要,她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这篇虐身的重点在哪儿了吧,亲们。我可是少少地虐的哈,我是亲妈了。   PS:一点没改哈。现实中的沈哥也是这病。 ☆、第 27 章   转眼一周。   这一周平静得让白雪诧异。自那晚和孔超谈过之后,孔超以单位项目时间要求紧为由,晚上睡在了单位上。其间,她给孔超打过两次电话,后者都没有接。她随后给他发了短信,有两条,内容一样: 我不离婚,我要再和你好好谈一谈。   没有任何回音。   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待。   白云说得对,一段婚姻,不管以什么原因开始,要结束都是痛苦的历程。   白云说这话时眼圈有些红。   当年,她差点与娘家脱离关系,才换来与付天成“长相厮守”。当新娘那天她哭着对白雪说,女人最大的幸福是嫁给最爱的人。   这句话差点影响白雪一辈子。尽管那时她才刚上大学。   后来,她碰到沈卓航……   不能想起这个名字。白雪狠狠地甩头。   “妹妹,我们两个都好笨。笨到都把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搞得乱七八糟的。只是你比姐姐还要傻。既然爱他,当年何必嫁给孔超;既然嫁了,又何必再对他动情?”   白云对她过去和沈卓航的事知道一些,因为离得远,很多事发生过很久了,她才转述给她。现在回头来评论,任何意义都没有。   白雪只是觉得累。这是她不愿意和白云再讲任何事的原因。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这个至亲的姐姐,她也实在再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商量。   苏挽云本来是个合适的,可是她不知道去年她去西藏的事。现在,白雪实在没勇气再去重复去年的疯狂。   自己当时肯定是疯了!   这一周,她哪儿也没去,把自己关在家里冥思苦想半天,得出的只有这一个结论而已。   好在,刚刚孔超打了电话来,说是晚上要回来。回来谈一谈,所有的事,迅速作个了断,总比,像现在这样好。   白雪吐出一口气。目光缓缓地流连过露台上的花草。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培育起来的。孔超出差的时候,孔超晚归的时候,一个人寂寞得发疯的时候,她就浇花,种草,填肥。看着那些小小的苗长出翠绿的叶,开出鲜艳的花……每每要去外地演出,她总是会把护理要点写成条子放在桌上,让孔超好好地替她照料几天。   即便是那样小的一株苗,时间久了,心中的惦念也是有的。   更何况,她和孔超的婚姻。   他不是她的良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至少,她不爱他。他爱不爱她呢,说实话,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   也许不是不知道,而是心死了,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严格意义上讲,他是合格的丈夫,但不算好丈夫。他按时回家,不过回家很少和她交流;他很努力地工作,不过他的工资卡她从来不知道在哪里;应该做的家务他会按时完成,不过她生病了他从来连问候也没有一声……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离婚。   不离婚,至少,她还有一个家。   “我给不了你一个家。至少,给不了你想像当中的家。”   当年,沈卓航和她分手的时候,似乎是这样说的。   怎么会又想到了他?!   白雪再度狠狠地摇头,摇得那样凶,凶到视线都昏花了,模糊中孔超就站在面前。   白雪吓得跳起来,站不稳,孔超扶了她一下。   “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有些讥诮的味道。   “没……没有。”   “没有我们就谈谈。”孔超顺手递过来几页纸,“这是我新拟的协议,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白雪努力集中精神,只看了几眼,脸就苍白下去。   “我不离婚的话,要支付你80万元?凭什么?”   孔超仍旧是刚刚那副表情,嘴角带点笑。   “我吃了这么大个亏,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你什么意思?”   “我想过了,我也舍不得和你离婚,再说,和你离了,我还得出去找房子住,这是多大一笔开销,不划算。但是,整件事我是受害方,就这么算了,当什么没发生过,每天晚上还是和你一起起床,我怎么想也想不过来。所以,让沈卓航出80万,给我点补偿,咱就当什么没发生过,我和你重新开始。”   “你……真让我恶心!”   “是嘛?可是,你不还愿意跟我这恶心的人继续生活吗?”孔超拿过那几页纸,“我的时间有限,下个月要去G省做个项目,要去几个月。所以,我希望,可以在走以前,把这事儿彻底给解决了。”   然后,她听到一声门响,“砰”!   然后,屋子里便死一般宁静了。离露台最近的那棵树树尖上似乎飞来了一只鸟,站在那里,茫然四顾,似是寻食,又像是找伴侣……   伴侣?!   白雪眨了眨酸涩难忍的眼睛,这才发现,那只鸟早已不见踪迹。事实上,她根本就看不到那只鸟了,因为天早就黑了,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以后,你喜欢发呆就坐在露台上发就好了,我做饭,做完就招呼,穿越的老婆回来了,回来吃饭了……”   记忆中似乎有人这么说过。   是谁呢?   白雪再度狠狠地摇头。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肚子实在是太饿,她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几顿没有吃过了。她想,必须得找点东西吃。再不吃,可能就会死吧。虽说现在的自己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至少今天还不能死,一个人死在家里,没人知道,尸体腐烂,会很难看。   她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才发现冰箱空空如也,什么吃的也没有。   她只得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楼下有个小面馆。虽说她不喜欢吃面,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让自己那么饿。也许,没那么饿了以后,一切会好一点。   她觉得自己终于摇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居然在下雨。很大的雨,大得她根本没有办法再迈步。   太累了,太饿了,走不动了。   她想,也许坐下来休息一下会好一点。   然后,她就真的坐了下来,顺着小区大门坐下去,她的头埋在双膝里。   好冷啊……   意识模糊起来。似乎有人在耳边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很熟悉。她很想睁开眼睛回应,可是太累了,她连眼珠都难得动。   然后似乎她被抱起来,她的头顺势靠上他的肩。   好瘦的肩,咯得人的脸生痛生痛的,可是那个怀抱很暖很暖。她像小猫一样,往里再缩了缩。   很舒服!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她忽然想哼一首歌。不仅是想,她真的哼了。很久很久没有哼过的一首歌。那个靠着的肩膀似乎微微地抖了一下。白雪很努力地想睁开眼,可是,太累了,她睁不开眼,她只能不断地哼着歌,任茫茫的黑暗将自己渐渐吞噬。   这个怀抱,好暖。   多呆一刻,也是,好的。   最后一刻清醒的时候,她是这样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想说如果,可是世事是没有假设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第 28 章   白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梦。梦里似乎有人紧紧地把自己抱在怀里,还有,热乎乎的东西间或滴在自己的脸上。那个感觉很清晰,清晰到白雪以为自己并没有睡着。   可是,浑身是酸软的,所有人的声音遥远而模糊,似乎有人在说快点快点,声音很急切,是熟悉的声音,却是不熟悉的急切。   有那个声音的人记忆中总是淡定从容的。不对,有一次,他也像现在这般急迫,是什么时候呢?   大脑的影像光怪陆离,有些远本模糊的片断分外清晰起来。   那一日,似乎也是大雨如注。   废墟下面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听得见外面雨声习习,连天日也记不得了。白雪幽幽地叹了口气。   “白雪,我们会不会死?”   同伴有声音传过来,白雪努力地想看清发声的地方,可是除了眼前一块不知是钢筋还是什么的东西,她什么也看不清。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吧……”   白雪很累,累得不想说话,累得只想闭上眼睛。   这一次随团到都江堰演出,原本演出完了当晚即可返回,可是,沈卓航来电话说他第二天下午因公会路过都江堰,于是她便留在另一个家在都江堰的团友家里玩。那天午餐时间很晚,刚吃了饭,她坐在同伴家的客厅中,正聊着她和沈卓航,满脸都是笑,然后地就塌了。   是真的塌了。同伴的家在一栋五层楼房的二楼,灾难发生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坐的沙发狠狠地摇了摇,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反应,什么地方“轰”然一声响,她下意识地抱住头,感觉到有东西不断地砸在她手上,臂上,腰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晶,你别怕,我想,外面的人会想法救我们的。”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白雪接着又加上一句,“说不定,我男朋友也在里面。他是参谋长。参谋长,小晶,你知道吗,在部队里,要是打仗,参谋长就是作战略规划的那个人,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关键人物。他很有本事的……”   白雪不敢停。虽然她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势下需要更多地保存体力,而说话是一件很费精力和体力的事。可是她的眼皮就要耷拉下去了,她很困,想睡觉。她不能睡,小晶也不能睡。   “小晶,你在听吗?”   那边有模糊的应承声。   “我再给你讲讲我和他的事吧……”   “白雪,孙小晶,白雪,孙小晶……”   “小雪……”   外面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其中一个分外熟悉。   “我们……在这里……”   白雪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可是发出的声音细弱而无力。   “小雪……”   那个声音如此急迫,完全没有平日的淡定从容。   “听,我男朋友的声音。”白雪微微地闭上眼,她没有力气再去应答,可是她相信他找得到她。   “他的声音醇厚……唱歌的时候最好听。有时,隔着电话,我就让他给我唱歌。他总是唱节奏很慢的那些歌。很多时候,唱到一半,我就睡了……”   “他说,他永远都不会把我弄丢的。要是找不到了,我就哼他给我唱过的歌,他就会来到我身边。”   然后,她真的哼起歌来,是沈卓航最常唱的那首。那一日,她记不得自己反反复复哼过多少遍,似乎哼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她被一双手紧紧地抱起来。   很暖很暖的怀抱,很熟悉很熟悉的味道,很焦急很焦急的一张脸。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样着急。可是他的动作还是那样有条不紊。他一手稳稳地抱着她,一手还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   “不要睡,小雪,再坚持一下,我给你唱歌……”   她记得她笑了。   这个世上,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在,她便,什么也不畏惧了!   她记得,年前他回来休假,带着她在河边看焰火。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听到烟花绚烂前的爆裂声。她惊叫的那一刻,也是那样温暖的怀抱,紧紧的,如同他在她头顶坚定的声音。   “别怕,我在。”   四个字,抵过万水千山!   还有元宵的时候,他陪她看灯,走得久了,便迈不开步。他就那么在她面前蹲下,指着自己的背。她红着脸爬上去,紧紧地贴着,听某个地方“噗通噗通”响。   她问:“会不会累?”   他说:“一辈子,都不会!”   六个字,应该就是天荒地老了!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再轻轻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安宁地睡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里。医生说她只是有些擦伤,体力有些透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可是她没有看到沈卓航。坐在床边的,是孔超。他说他看到消息这边地震了,他赶过来,好不容易在医院找到她。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四下打量,她当时甚至想,有些事也许孔超误会了,等沈卓航进来,她就把他正式介绍给他。孔超一直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她承认,沈卓航不在身边她寂寞的时候,也会约孔超出来耍,也许就是这样,让人家误会她对他有意思。这样不好,也许这是个好机会,跟人家说清楚。   可是,直到白雪出院,沈卓航也没出现。她最后是被孔超接回了*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孔超,她其实有男朋友了。   白雪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又一次穿越回到过去,所有的景象真实而迷离。连心中的那个疑惑都是如此真实:沈卓航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答案她早就知道了,当然是很久很久以后。   他伤了!   抱着她走出废墟的时候,他们遇上了余震,旁边还未垮塌完的一栋楼倒下来,一块石头飞下来,他用右臂生生地挡开。   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再像往日那般抱她。他对她解释说,部队演习时出了点意外,一点小伤,还没好完,好完就会没事。   她还真的就信了。因为他从来不骗她。所以他对她说,那天地震后,部队有其他紧急任务,他没办法陪她的时候,她也信了。   他那时就在骗她。   直到有一天,王诺说漏嘴,她才了解整个过程。他的右臂伤得太重,虽然勉强保住,神经损伤却不可逆,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拥抱她。   “你这个骗子!”   她知道真相那天,哭得像个傻子。   那是她第一次为他哭。后来还有好多好多次,多到她根本记不清,多到她再也哭不出一滴泪。   可是不对,好像现在就有泪流出来,很多很多。   应该还在做梦!   只有梦里才会再为他哭!   可是浑身的难受如此真实,真实到白雪蓦地睁开眼。   四周,雪白一片,对面墙角,坐着一个人。   孔超!   “家属,病人醒了。”不过发了两秒的呆,进来的护士已经第一时间俯下身来,“你不要再睡了,一会儿还要做两项检查。”   孔超慢悠悠地走过来,没有坐在白雪的床边,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是白雪形容不出来的一种表情。   “我……怎么了?”白雪重新闭上眼,她想逃避,逃避孔超那种目光。那目光看得她浑身发寒。   “你怀孕了。”   四个字的惊雷,炸得白雪蓦然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哈,我只能说这章所有内容如假包换。地震中现实中的沈卓航救了现实中的白雪,沈不仅伤了右臂,还伤了右腿,此文为了给大家留一个还算美感的沈哥,省略了后一个伤情。现实中的沈哥右臂和右腿从此就是假肢了。 ☆、第 29 章   “刚刚确诊,快两个月了。”   孔超盯着白雪,目光中少了两分凛冽,多了两分白雪看不懂的东西。   “我出去抽支烟。”   孔超出去很久了,白雪都没清醒过来。大脑甚至比做梦那会儿更加混乱。   她居然怀孕了!   因为生理原因,也因为长期练舞,她的生理期一向不准,间隔期有时长有时短。这次外出表演归来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她竟然都没注意到“大姨妈”已经很久不来光顾了。   白雪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平坦如初,可是已经悄悄地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小小的,带着她和孔超基因的生命!   可是……   他来得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孔超会怎么想?   几乎是为了应和她的想法,孔超推门而入。仓促之间,白雪问:“你怎么打算?”   孔超就那样站在门口,眼睛也不看白雪,沉默了好久,才反问一句:“那么你呢,你怎么想?”   “我们……得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原话不是这么在心中酝酿的。她差一点就用“这个孩子是你的”来开头了。如此“此地无银”连她自己都唾弃。她用得着跟他如此强调么?姑且不论精神,肉体上,她从来不曾背叛过孔超,只这一点,让她虚浮的心便多了几份信心出来。   不过,在她这么“技巧”地说出那句话后,她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惶恐起来。她害怕孔超说出些她接受不了的话。她不了解他,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更何况,他比她先知道这个事,也许,围绕这个孩子,他已转过千百个念头。   孔超再度用白雪不熟悉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久之后,才慢吞吞地说:“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我没有意见。不过,我开始说的条件不变!”   白雪花了几分钟才明白孔超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脸刹地更白了几分。可是还不待她开口,孔超已经转身向外走了。   “我上班了。还有,我通知了你妈。”   白雪这才注意到天已大亮。蓦然间,大脑像是闪过一点什么,她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孔超。   “孔超,昨天,是你送我到医院来的?”   “不是。”那个人连身都懒得转,只简单回答完便消失在门外。   直到坐到自己车上,孔超才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昨夜和几个老友喝得微醺的时候,手机来了短信提示音。很陌生的号码,却是很重要的信息。   【白雪在**医院**科**床】   他赶到的时候,病房内空无一人。可是,他知道,有人刚刚还在那里,甚至,坐在白雪的床边。他说不出这样的直觉从何而来,可是他就是知道。   于是,也不知是哪根神经作祟,他回拨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在响了很久之后,被一个男人接起。那边的背景很安静,静得让孔超产生了错觉。也许,这个人就在病房外面,走廊上,抑或,过道边。   “我是孔超,白雪的丈夫。谢谢……”   你字尚未出口,那边的声音已然传过来,淡定平静却低哑,夹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喘息。   “不用谢。”   “你是沈卓航,是不是?”   大脑中转过的闪念吓了自己一跳,来不及思量,嘴巴比大脑更快反应。   “我是。”   那边并没有沉默迟疑抑或遮掩,虽然已隐隐猜到,但对方如此坦诚,倒让孔超大大诧异了。大脑对这样的突发信息失了处理能力,一时之间,他竟然接不下去。   “她有了你的孩子,好好对她。”说到这里,那边突然诡异地静谧了,就像有人突然捂住了听筒,宁静得孔超都怀疑是不是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只不过,很快,那个低哑的声音便重新传过来,比刚刚更低了些,喘息声也重了些,语速也更慢了些。   “对不起,孔先生,我想……是我前妻影响了你们的生活。我只能说……抱歉。我和白雪……”那边再度停顿,似是再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可是,最终可能也没找到,因为最终他也只说了五个字,对不起,再见,然后,电话便“嘟嘟”了。   直到现在,想起这一段,孔超看着自己的手机,也不敢相信自己昨夜居然真的跟沈卓航通过电话。而且,还见了面。   早上6点去打开水的时候,偶然听到护士站的两个小妹议论,说是昨晚送病人的人居然自己也是病人云云。没有别的提示,却无端联想到沈卓航 。打听清楚病房,下了两楼,隔着门上的玻璃像做贼般看进去。三人间的病房,只一眼,就确定了“情敌”。   中央病床上斜倚着的那位。   多年以前,也是这么隔着距离远远看过,也只一眼,虽说有些年份了,那张脸也与这张有些差别,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晨曦初起,打在那张有些泛青的瘦削侧脸上,莫名地看得孔超有些发懵。没敢再瞅,便做贼般离去。   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在驾驶位枯坐半晌。等一支烟抽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翻出自己包中的那份“离婚协议”,想想,还是重新放回包里,发动了车子。   等最后一瓶液输完的时候,沈卓航才发现快下午四点了。忍过那一阵依然的不适后,他撑着自己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那些疼痛不断地提醒着他已不是往日的沈卓航,但依然照着当年新兵时的口令执拗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曾是全集团军军姿最好的那一个。不仅这个,15公里负重越野、移动靶射击、自由搏击……所有的军事项目沈卓航都曾经是集团军的NO.1。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军人!”   司令员曾经这样说。   是的,他一直是一个最好的军人,好到错过了最好的爱人……   他的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是扶了一边的床头,才不至于难看地摔下去。   早已不是当年的沈卓航了!即便再坚持,即便还有一颗不甘的心,面对翻手即可是云覆手即可是雨的命运摆布,纵有不甘,又当如何?   休息了一阵,他缓缓地走出病房。虽说心里面一再提醒自己,不用再上楼去了,白雪有自己的丈夫,自己应当离去,可是,脚步似乎没有听从大脑的指挥,他下意识地按下电梯的上楼键,下意识地按“6……   不到5秒钟,电梯停了,门缓缓打开。   那个刚刚还在大脑中盘旋的身影此时就在门那边。   四目相对。   错愕,除了错愕,只剩错愕。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章,我再次落泪。现实中的沈卓航曾经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军人……   如果,我又一次提到这该死的两个字。如果有如果,小寒情愿从来没有去*市读过A大,这样我就不认识现实中的沈哥和白雪了…… ☆、第 30 章   眼前一阵昏黑,沈卓航下意识地扶了一边的墙,勉强让自己站得直,但眼前的人影却不可抑制地晃动起来。   “昨晚,是你……送我到医院的?”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白雪的下意识,是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四肢如同被人上了千万根针,开关一动,一起朝着肌肉骨髓狠命地刺下去——一点一点的痛,却漫长而深刻,那样的痛啊,饶是沈卓航,也差点把持不了自己痛叫出声。原以为,这就是最痛的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如同当初刚刚确诊时,医生说过的那样,这病一开初是痛的,发自全身各处,慢慢地深刻的痛,痛得让人受不了,痛的时候,便是它吞噬你肌体力量的时候,那种痛,一般人很难忍受……   可是如今沈卓航才知道,那些,附着在肉体上的痛比起刚刚白雪退的那一小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她先是用那样惶恐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样情不自禁地后退,即便只是一小步,伴随着目光中的戒备,和话语中的无奈,早已将他身体中的千万根针换作了千万把小刀,钝而冷的刀,一刀一刀慢慢地凌迟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你不许离开我。我要牢牢地抓着你的手臂,不让你走,不让你离开我……”   是什么时候起,说这话的女人却把他当敌人一般戒备着……   沈卓航就快要站不住。他的眼前更加模糊,模糊到影影绰绰之间,面前的人依稀还紧紧地靠在他的肩头,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垂下来,掩住了她白玉一般的脸。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想替她轻轻地绾至耳,如同那些年经常做的一般……   “谢谢……”   轻轻的两个字,却让眼前的人影骤然清晰。那张脸在眼前,是白雪,他的白雪,却不是曾经的。疏离的目光让沈卓航恍然梦醒。   痛,却越发地清晰了。他恨恨地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雪还想说点什么的。比如,告诉对面的人她怀孕了;比如,告诉他她生活得很好,如果他不出现会更好;比如……她不是刻薄的人,可不知怎么的,看到他,就变了。不过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不管她对他有多恨,看到那张脸,比起当年不知清减苍白了多少的那张脸,那些话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她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想回病房。   “小雪……”沈卓航轻唤了一声,那样轻,轻到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面唤,可是毕竟是出了声,尽管如梦呓一般,那个已经转身的人还是顿了下。   “你要……好好的,”沈卓航看着白雪,他想他必须得快快地说完,他坚持不了了,他就快站不住了。   “我会的。”白雪没有看沈卓航,事实上,她只是停在那里,连头也不曾转过来。她其实不想再听他说,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应当再听,她应该拔腿就走的,可是她的脚没有动。   “那……就好。”   我也一定会,让你好好的!   沈卓航看着白雪从自己面前走过,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中,他忽然有片刻的恍神。就在恍神之间,电梯门再度打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出来。与沈卓航照面的那一刹那,似乎楞了下,却脚不停步地过去了。   沈卓航直到那个身影走进白雪那间病房,才猛然想起那个人是谁。   尽管只见过一面,又事隔多年,可是这个人却是难以忘记的。   陈素华女士——白雪的妈妈!   这么多年了,她看人的方式还是那样,斜着眼打量,然后淡淡地扭过头去——那种骨子里头对你渗透出来的蔑视和冷漠足以让人记忆一辈子。   如同,那一年,那个夏天。   沈卓航右手臂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已是盛夏了。   从白雪知道他为她受伤开始,到*市的集团军总医院照顾他便成了她每天主要的“工作”。她其实不会照顾人。喂饭能喂到人鼻尖上,打水能把开水壶摔了,就连帮看着点滴也能迷糊睡过去……可是她在他身边。她会用她悦耳的声音给他大段大段地朗诵《致橡树》,她会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给他跳上一段《孔雀舞》,她还会眨巴着眼睛给他聊那些他不在的时候发生过的事,细到早晨曾经刷过两遍牙只因为中间和他通了个电话,忘记自己到底刷牙没有。更多时候,趁着阳光,她会挽着他没有受伤的左手到住院部下面的院子里去转转。夏日花草繁盛,各样的香气萦绕鼻尖,隐隐有《LOVE STORY》的旋律传过来,让他们都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一辈子了。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给C城的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她的恋情,告诉他们他的存在。   于是,那个夏天的午后,在沈卓航即将伤愈出院的一天午后,白雪的妈妈从C城过来了。刚好白雪去剧团有点事,病房中只有沈卓航一人。   虽然年过50,但陈素华女士保养得很好,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恍眼一看,就是老了几年的白雪。   所以,尽管白雪不在,尽管那个进门来的女人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沈卓航已在一瞥之间知道了她的身份。   “陈阿姨……”他主动招呼着,立即下床想给她倒杯水。   陈素华只略微颔了下首,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她甚至只给了一个斜眼给沈卓航,便转而将目光停留在病房的审视上了。   “听白雪说,沈参谋长在**集团军**军区?”   “是。”   “听说你是孤儿?”   沈卓航没有对白雪讲过自己父母的名字。事实上,父亲的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曾是部队里神话的代名词,包括他的养父母。他怕,常在电视上露面的养父母会让白雪觉得压抑。当然,从内心深处,他希望自己是独立的人,不希望自己总被认为是**的儿子,**的养子。所以,他几乎从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自己也算显赫的身世,连白雪也只是告诉父母早亡,自己是被养父母带大的。   可是现在他从陈素华女士的问话中听出了点别的。恍神之间,他依然递给陈素华一杯水,招呼她坐下。自己顺势坐在她对面。即便多年以后想起当初那个场景,沈卓航依然觉得自己当时就如同一个受审的犯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花一章用白雪的口吻写她的家庭和她的妈妈了吧? ☆、第 31 章   “我是一个孤儿。”看到陈素华连碰都没碰就随手放在一边的杯子,沈卓航莫名的有几分挫败。   陈素华又瞄了他一眼,语气更加淡漠:“听小雪说,这次地震全靠你救了她?”   沈卓航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是孩子了,所以他当然能从这句问话中听出后面的意思,那份明显的分离感让他的心禁不住颤了一下。   “陈阿姨,你可以叫我小沈,我和小雪……”   沉思了片刻,沈卓航对陈素华说。虽然只有几秒钟,他已迅速作了决定。他想白雪的妈妈也许不了解一些事。对于自己的孩子,和不了解的人谈恋爱,这样的态度当然能够理解。可是,他得让她了解。毕竟,他不能让小雪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为难。不过,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打断了他。   “叫小沈,我不敢。团职参谋在队上也算个领导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今天来,就是想代表白雪的爸爸跟您说声感谢,毕竟,我听白雪说,您为了救她,伤得挺重的,我们离得远,没有及时过来看望您,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所以,我和她爸爸商量,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   陈素华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塞到沈卓航手上。   “不,陈阿姨……”   沈卓航蓦地站起来,那个信封顺势就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钱我是不会收的。因为救白雪是我职责。作为她的男朋友,我应当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沈卓航的脸涨得通红,可是声音还仍旧保持着他一贯的平稳。他看着陈素华,一字一句:“陈阿姨,也许我现在的条件在你们看来,还配不上白雪。不过,我会尽我的全力,给她幸福的生活。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   陈素华也站了起来,她甚至没有看沈卓航。可是说出的话,字字诛心。   “一个军人的妻子,是不会幸福的。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孤儿!”   “妈,你怎么来了?”   白雪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所以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站着的两人表情有多么僵硬。   “妈,你来多久了?怎么来之前不给我个电话。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在这边等你了……”白雪亲热地挽起陈素华的手臂,往沈卓航的方向走了一步,“你们都认识了吧,这是卓航……”   “已经认识了。我来一会儿了,和沈参谋长也谈了一会儿了。我这次是过来开会,想到人家为救你受伤,特地过来看看,也代表你爸爸感谢人家。妈妈明天就要走,怎么样,今晚能不能陪我出去逛逛?”   陈素华瞄了一眼沈卓航,后者的目光落在白雪身上。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女儿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白雪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原本和沈卓航商量,下午一起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庆祝他伤愈的。   “小雪,你去陪陈阿姨吧。下午王诺他们要过来,我正好去陪陪他们……”   “妈,要不我们仨一起去,卓航挑衣服的本事可好了。他上次帮我搭配的两套衣服,同事们都说好……”   “小雪,妈妈这么久没看到你了,想和你说点体己的话,可能,沈参谋长在,不方便吧……”   “妈……”   “小雪,听陈阿姨的。我和王诺他们一起没事的。”   当然,那天的后来,白雪和她妈妈一起走了。直到沈卓航第二天出院的时候,她才再度出现。虽然她竭力掩饰,但是那份有些不自然的笑还是说明了一切……   心底突然漫上来的痛和全身各处的融合在一起,顺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景物,足以把沈卓航压垮。他只能紧咬了唇,在出租车后座上把自己紧紧地蜷起来,暂时什么也不要想。   “你竟然还和那个姓沈的往来?”   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在走进病房看到自己女儿的那一刹那,与记忆中的某个形象重合在一起。陈素华看着呆坐在病床上的女儿,语气不由自主地便高了几分。   “我没有。”说不出是为什么,白雪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假思索地否认。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容忍任何人把她和沈卓航联系在一起,哪怕仅仅是提一下,也不行。   “我刚刚在这层楼看到他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我没有见过他。”白雪迅速地说,就像是为了摆脱什么似的。   “那就好。你应该知道……”   “妈,我们……早就不联系了。”   白雪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打断是为了耳根清净,还是为了别的。   余下的时光似乎便是再正常不过的。母亲知道女儿怀孕,经验传授般地讲述注意事项,夹带着也抱怨下父亲和离了婚的大女儿。   “哎,说来说去,还是你乖一点,从小到大都没让妈操过什么心。你看看白云做的那些事,妈差点就成了亲戚朋友们口中的笑话了……”   “妈,面子,真的对您就那么重要?”白雪再度打断陈素华的“碎碎念”。   陈素华用吃惊的目光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答道:“人要脸树要皮!”   至此,直到陈素华离开,两人再无交谈。   一个人在医院吃过晚饭,漫无目的在医院的花园里散了会儿步,在长椅上坐下的时候,白雪才发现,拼命压抑的那些想法如影形随。   沈卓航昨晚怎么会在小区门口碰到自己?   沈卓航今天为什么还会留在医院里?   沈卓航看上去为什么那么糟糕?   …………………………   所有的念头基本都和同一个人相关。自己最不愿最不能也最不应当想起的一个人。   她想起傍晚托护士打饭时,人家好奇地问她,那个送你过来的人呢,还在下面输液?昨晚上看他抱都抱不住你那个样子,我们都差点分不清谁才是病人……   她居然压下了想问清楚的冲动。   曾经,她是一个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可是,她居然没问,即使头脑中积压的问题差点把脑袋给撑破了。   她到底没问,就像护士口中的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记不到在哪本书中看到过,也许,爱的反义词并不是恨,而是遗忘和麻木。   当你可以面对你曾经爱人的任何信息都无动于衷的时候,你就可以说,你不爱他了,彻彻底底地。   原来,我是真的不爱沈卓航了!   白雪缓缓地从长椅上站起来,看着地上掉落的一片银杏叶,狠命地甩甩头,甩掉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疑问,像是终于对自己有了个正确的交待,淡淡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记得去医院看现实中的白雪时,她谈及现实中的沈卓航,宛若说着一个陌生人。 ☆、番外三:王诺的自述一   这辈子,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卓航了。   上大学的时候,他是寝室里最后报到的一个人。在此之前,我和寝室其他四个人早在前一天就熟悉了。他们都来自城市,穿着入时,不少人还有自己的电子用品。只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融不进他们的圈子,我很苦恼。直到,看到沈卓航进寝室的门。   他穿得比我们贫苦家庭出身的孩子都还要朴素,手上只有一个很小的箱子,很旧有些年份的那种。更重要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平静而温暖的笑。于是,我走上前去,很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问:“兄弟,哪地方来的?”   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人家和我一样,来自中国最不起眼的最偏远地区的农村。   他冲我友好地笑,答:“我是本地的。”   我们的学校在北京。我知道自己看走了眼,还来不及替自己没有同路人而悲秋伤春,他已经主动拉起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们成了好朋友。   不仅这样,他很快也和那四个成了好朋友,我们那时,友爱得就像一家人。这当然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总能想出很多办法让来自山区的我和来自城市的他们都找到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无聊的周末,他也总能带我们逛遍北京的大小胡同,吃遍京城各式美食。他比我们都小,但我们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小弟”。   那个时候,我就隐隐地觉得,他的出身一定不简单。是的,他对我们是热情周到的,可是在那份热情之外,你总能察觉到那份不怒自威的震慑力。还有那份从容,无论面对什么突发问题总能淡定自若的从容。再有,就是他的成绩了。军校里,无论理论考试还是身体训练,他的成绩总是第一,轻松的第一。   因为有这些作铺垫,当我终有一日偶然得知,他是***的儿子时,也就没有太多的惊诧了。   他的父亲曾是中国军队的一个传奇,也是我小时候一直崇拜的偶像。我甚至背得出他最成功的几次经典战役,唯一不知道的,是当时他已牺牲近20年。   “他后来去了国安系统,在执行一次特殊的任务中,和我妈妈双双牺牲在异国的土地上。”   好几年以后,沈卓航有次无意中提起,我才知道,他不到2岁就当了孤儿。当然其实也不是,我后来还知道,他的养父也是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读大学那会儿,甚至已高居**集团军的首脑。所以,我们都认为,以他的背景和实力,毕业时顺理成章地留在北京军区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居然和我一道分去了西藏。   新兵训练的时候,他比谁都更刻苦。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不怕人家有背景有实力,最可怕的,是那个有背景有实力的,还比你拼命!   他的晋升是理所应当的。不仅我,所有和他接触过的,无一不打心眼里臣服。不仅人长得帅,活也干得帅,还那样从容不迫,你不服都不行。   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怀疑,十年二十年后,他会重新成为军中的那个神话,和他爸爸一样。   我常常想,如果,那次出差我不鬼使神差地提“去附近学校玩玩”那么个建议;如果,那一晚他没有碰到白雪,一切将会怎样。   可是这样的假设没法成立,那个女人注定是他命中的劫。   我从来不知道那样严谨的沈卓航居然也是懂点风花雪月的。每每我看到他用子弹壳做出一条漂亮项链时,每每我看到他总在日落时分面朝*市的方向时,每每看他拿着电话意犹未尽的时候,你简直不会相信那是你认识的沈卓航。   爱情,不应当只是生活的调剂品么?如同我和马小妮。我不否认我曾经喜欢过她,可是离得那么远,再加上她那普通的家庭根本也不能帮上我啥忙,所以当遇到真正的“凤凰女”时,我扔了她,毫不犹豫。   为这,沈卓航起码两个星期没和我说话。我死皮白脸地凑上去,对他说:“兄弟,我不像你,我想少奋斗二十年。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我们不是一路人,要不,你怎么会连人家刘司令的女儿都不多看一眼。”   刘小玉啊……   全军区军人梦寐以求的女孩子啊!   且不说那显赫的家庭,单是那女神一般的外貌,婀娜的身段,也足以让每一个男人做梦啊。她第一次到我们这边来就看上了沈卓航——男才女貌,忌妒也没法。可是那个不开窍的,居然连正眼也不给人家小玉一个。   “我有白雪了。”他如是说,目光中全是满足,似乎那个外貌身高都一般的女孩子才是女神。   “我爱她!”   “你不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忍不住说。   他啥也没再说,只是笑着又望向*市的方向,真是个痴人!   可是,我没有想到,不久之后,我就一语成谶。   那是2008年的5月12号。白雪的剧团在都江堰演出,卓航计划着变动一下出差的行程,转道都江堰去和他的心上人见上一面。可是人算不如开算,他到时,她已被埋在坍塌的房屋下面。他立刻成了编外救护人员。不眠不休花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才找到白雪。原本一切都还顺利,可意外就在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发生了。   我闻讯赶到军区总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做了手术。人躺在那里,右臂缠得跟粽子样,脸白得跟死人一般,我差点没认出来。   “别让……白雪……知道……”   麻药的药效都还没消,见面第一句,就交待这个。   “可是,你为她伤得这么重……”   他的右臂算是从此废了。我虽然当时不在现场,却可从旁人的讲述中想像那份惨烈——以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躲得开。可是他手上抱着白雪,他舍不得让她再受一点点伤,于是便用自己的右臂硬生生地挡……   那可是血肉之躯啊!   原本,下个月,他就要代表军区参加国际军事五项锦标赛的。他曾经踌躇满志,要去给军区拿个世界冠军回来的。   以他的实力,这原本不是一句空话!   可是现在……   病人的右臂受重力撞击,伤及神经,虽抢救及时,但伤愈后右臂将会丧失大部分功能……   我想起了医生刚刚说过的话。   “答应我……”   他死盯着我,我还能说什么,这个白雪,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当然,我后来还是跟她说了。不然,我心中的不平之气不知何时才能消散。   她哭得跟什么似的。   “以后要好好地对他,不能辜负他。”   我也居然跟人说了这话,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白雪的头点得跟啥似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经历了这一次,我相信,这两人,便是天崩地裂也分不开的了。   当然,那时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人生,有比天崩地裂更厉害的东西。   那,就是缘分。   两个人要是没缘分,不论怎样,也会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我也是对自己说的。 ☆、第 33 章   白雪只在医院呆了一天就出了院原本就没什么事儿,心中又惴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闹心事,第二天下午,白雪在陈素华的陪伴下办了出院手续。   陈素华是午饭后来的。虽然没有什么话说,但孔超不出现的情况下,有自己母亲的陪伴,白雪的心倒是安定了不少。本来一切都还顺利,陈素华甚至一反往日的淡漠陪着白雪回了家。可是看着往日几乎对自己不管不问的妈不仅陪着自己回家还陪着自己收拾东西,完了还一本正经地坐在客厅沙发,丝毫没有回自己家去的架式,白雪便有些不那么自在了。   “妈,有事儿?”   陈素华正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一杯茶。听了白雪的问话也不搭腔,只看着杯中碧绿的茶叶上下翻腾了那么几转后,才问:“那个沈卓航,是怎么回事?”   白雪张了张嘴,楞没答上来。   “我今天看到他了。”陈素华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瞟了自己女儿一眼,“在你病房外面。可能是看到我来了,就那么一晃就不见了。我知道是他,除了他,估计也没人对你这么上心。”   室内安静异常,白雪依然没有说话。   “白雪,妈不想重复昨晚上的问题。不过,像今天中午的场景算个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也就罢了,如果给孔超看见,那样的暧昧,我不知他作何感想……”   “妈……”   白雪终于忍不住。其实她是害怕。她实在害怕,如果陈素华知道了她所担心的事早已发生,而且自己和孔超就快因为这个离婚的时候,她不敢揣测后果会是什么。   “您应该知道,我和他,早就没什么了。”   陈素华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慢慢再啜了一口茶。   不知为什么,在母亲这样的逼视下,白雪莫名地有些心慌。   “你不要以为我和你爸爸什么也不知道。”陈素华看到自己的女儿低着头,她当然不会忽视她眼中的那一丝慌乱,“当年,你放弃C城那么好的工儿,一心一意要留在这边……”   “妈!”白雪猛地抬起头来。   那些自以为已经忘却的岁月被陈素华这样轻轻一句话便全都清晰地返回来:与父母在电话中无休无止的争执,顶着酷暑在*市无数用人单位之间的忙乱奔波,甚至,不惜背叛好友苏挽云的点点滴滴……   “妈……”她悠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后者却并没有偃旗息鼓。   “我当然明白你当年是因为我的原因不得不选择了孔超,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和那边偶有藕断丝连,我们也……”   “妈,我没有,我和他早就断了,彻底断了……”   陈素华再度瞟了女儿一眼。   “到底彻底断没断,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白雪,我也年轻过,我当然知道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个世界光有爱情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你们早已男已婚女已嫁,我不希望,你们老是在钢丝上晃晃悠悠!”   白雪再也想不出什么话去反驳自己的母亲。或者说,陈素华最后的这一段话已经基本上抽干了她所有的勇气。事实上,她也没有能力反驳,因为陈素华说的每一件事都曾经发生过,那些疯狂的岁月现在回首起来都依然恍然若梦。所以,她呆呆地坐在自己母亲的对面,陷在那些疯狂之间,甚至连陈素华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就快要崩溃了。自从这一次和沈卓航再见,自己就又把自己陷入了这份疯狂之中。如是,不尽快彻底地跟那个人作个了断,她想她真的会疯!可是一年多以前不是了断过了吗?   我们,不要再见了!   那样决绝的话也从他口中说了,他们为什么会再见?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掏出自己的手机。那个号码是早已删除了的。可是,如今按下来,却依然那般熟练。   电话,并没有人接。   听着那机械的有节奏的“嘟嘟”声,白雪才隐约地想起,这么多年以来,他的手机似乎从来没有设置过彩铃。这些,居然自己以前都不曾注意过。   是啊,怎么会注意呢?那个时候,等不到响过两声,他浑厚的声音便会在那边响起……   他是从不会让自己等待的!   白雪下意识地攥着手机,听着那个最终的冰冷女声响起,忽然失去了再拨一次的勇气。   算了吧。他终会回去的。   这一次,所有的事不过都是巧合。他很快就会回到西藏去的。   西藏——他最喜欢也最乐意奉献一生的地方,他会回去的。也许,等他回去了,一切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这样的想法刚刚让自己舒服了没多久,白雪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白雪只瞥了一眼,心便空了。   是沈卓航的号!   在电话就快断掉的那一刻,她还是接了。   “小雪,刚刚,你打过电话给我?”   声音不似往昔的浑厚,有些低沉,有些喑哑,还带着点微微的喘。   不知怎么的,脑中闪及的,居然是他那张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   白雪以为自己不会关心不再关心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浮上了心头。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迎头便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那边显然楞怔了,好半天才低低地答:“我很好。你出院了?”   “今天中午你来过?”   “…………”   “我妈看见你在我病房外面了。”   “…………”   “沈卓航!”那边的沉默莫名地让白雪心慌,可是她又不知道,这份心慌到底源于何处,她想到自己最初拨打他电话的初衷。她狠狠地甩了下头,像是要把那些映像全部甩出头脑一般,然后她让自己的声音清冽了些。她说:“我们,真的不要再见面了,沈卓航!每一次,你每一次总是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那边安安静静的,安静得吓人,一度让白雪以为沈卓航是不是已经挂断了电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白雪听到那边的声音——低而急促的几声咳嗽。咳嗽声余音未息,她听到那边应了声“好”。   她的心蓦然间狠狠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刹那间就流失了,无影无踪。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挂断电话,更奇怪的是,那边也没有断,没有“嘟嘟”声,只是如刚才一般的宁静,过了那一会儿,才听到“咝咝”的电流声。   这样的声音仿佛刺激醒了她,她说:“你,为什么不挂电话?”   那边沉默着,好久,才听到带着一丝喘息的声音:“我答应过你!”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她每日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接到他的电话,那时他们的话总也说不完。他有时事急,总说我一会儿再打给你,她娇嗔着“不干不干,我不挂你不准挂电话。”她听到他在那边无奈地叹气,可是他居然还是说了“好”。   世事参差……   她狠狠地按了“挂断”。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晚了哈,不好意思。 ☆、第 34 章   沈卓航准备离开白雪小区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多久。走前,他掏出几张纸,很小心地擦去脚下的那一滩红。   还好是电话。他想这样的自己连自己看了也觉得厌倦,何况白雪。她的人如同她的名字,她喜欢世上一切干干净净的东西,如雪一般干净的东西。   终有一天,自己连吃喝拉撒都不能控制的时候……   他突然不敢往下想。   四肢还是倦怠得厉害,他几乎迈不开腿。撑着一旁的大树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摇晃地走了两步。可是只走了两步,他就楞住了。   白雪,站在离他不到1米的地方。她的手上拿着一桶方便面,应该是在门口那个小超市买的。可是,他连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看到,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刚刚的那一连串动作被她看到。几乎是一瞬间,他把那几张染了他血的纸紧紧地往手中攥了攥。   吸了一口气,他拼命地伸直有些酸软的腿,让自己看上去依旧是挺拔的,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白雪面前,再若无其事地绕过她,往前。   他,甚至是笑着的。   不知是不是那个笑刺激到了白雪,他明明已经迈过了她,明明已经快到小区门口了,他听到她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沈卓航!”   他几乎是立刻就站住了,不过并没有转身。   “沈卓航……”声音顷刻间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我想和孔超离婚。”   他木然地站着,腿更酸了,他就快要站不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万般平静。   “那……很好啊。”   “可是他要80万。你听见了吗,如果不离婚的话,他要我补偿他80万!”   沈卓航蓦地转过身去,转得太快,快到那条腿差点没支撑住他。他盯着面前的女人。   她是如斯苍白和憔悴!   这样的发现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那种痛足以盖过身上各处其余的。   “然后呢?”   他的声音原本就喑哑,现在压在齿缝间,越发艰涩。   “还有什么然后?”她恨恨地看着他,他的苍白憔悴一点不落地落在她眼里,她有的地方在痛,可是这此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她恨他,恨这个把她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的男人,“我决定答应他。我要和他过一辈子,我舍不得他!”   沈卓航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颤抖。事实上,这样的努力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他知道自己的右手在抖,不由自己主地,还有左手,左腿……不仅颤抖,还痛,痛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可是所有这些,都比不上白雪一句话。   她说,她舍不得他!   “别离开我,我舍不得你!”   那个初秋,当他伤愈归队的时候,在分别的那一刻,她,也是说的这么一句话。彼时,她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胸……   “可是,你把这一切全都破坏了。”   对面的男人依然微微笑着,这样的表情让白雪更加地难以忍受,她隐忍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她只是要打掉他的那个笑!   “是你,沈卓航!你把一切破坏得干干净净的!你不要我的时候,我以为我的世界塌了。是孔超给了我一个重建的世界,可是又来了,你阴魂不散地招惹我,终于逼得我现在的世界也塌了!我想你开心了吧。多年以前你为了我断了一只手,我承认对不起你,这下,连本带利都还了,你可还满意,沈师长?”   沈卓航不知道自己的背抵着什么东西,抵得背生生地痛。可是,他得感谢这个东西,如果没有它,他估计自己已经倒下去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语言有的时候比枪炮的杀伤力大。事实上,他已经被射中了,他的视线是模糊的,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雾,他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白雪。心那儿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像有人狠狠地捏着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挤压原本就稀薄的空气。   濒死的感觉!   大脑那一瞬间是空白的,他宛如重伤之后穿行在一条狭长幽暗的隧道中,只一个人,拖着几乎已经动不了的腿一步一步前行,看不到前路。可是,那些岁月,那些过往却纷至沓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   **********************************************   “我回C城了,家里……一切都好。”   那是他伤愈之后的那个除夕,白雪给他打电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婉转,只是说到家里的时候,有了些踌躇。   “你爸妈,对我们的事……”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踌躇,*市一面,让他清楚地了解陈素华对他的排斥。而且,从那以后,白雪打电话过来,尽管拼命掩饰,声音中却总是还着些忧郁。   “没事。他们……会理解的。”   “小雪……”   “你放心了。再说,我这两个月都会在这边,再好好跟他们说说,等你夏天回来的时候,好好表现下,我们就……”   她的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的娇羞。   他知道这两个月,剧团在C城有个“三下乡”的活动,去的都是C城远郊区县,条件艰苦,白雪是主动申请去的。他原本以为是为了多陪陪父母,现在才明白她还有这一番心思。   “只是苦了你了。”他说。   年前的一天,她打电话来,无意中说道她们现在表演的这个乡,连热水都没有,真不知道酷爱干净的她是如何在那边过了小半个月。如果他能在她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陪着她,该有多好……   “那个孔超还过来了一趟。”   “…………”   “说是他们设计院也刚好在这边有个项目,他还去**村看了我,呵呵,还和我一起回的C城。”   白雪在那边无所谓地说着,沈卓航却听见自己的心不规则地跳着。   “我很羡慕他……”他说。   “嗯?”   “羡慕他可以过来看你,可以陪着你,可以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卓航,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没有。也许有一点吧,不过更多的,是感激。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个人照顾你,总是好的。”   “你就这么放心?不怕我被他抢了?”   “不会的,小雪。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说明是我太差劲!”   “不许这么说自己。不会的,我保证不会有那么一天。我白雪,是沈卓航的,永远都是!”   彼时相爱,任何的承诺都来得轻易,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承诺只不过过了不到半年,便被现实撕扯得一无是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我不断地穿插回忆与现实,你们估计会看得有些迷糊,而我差不多就快分裂了…… ☆、第 35 章   沈卓航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   那是2009年的春天,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军分区练兵场的草场上已星星点点吐出了绿。   沈卓航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春节过后,I国再度蠢蠢欲动,仗着*国或明或暗的支持,大有越过国境线挑衅的架式。**集团军的备战会议已经召开三次,作为国境线上的第一道“门闸”,沈卓航所在的军分区早已进入一级备战期。各种备战方案的制定和讨论,部队军力的集结与调配,还有各种突发情况的临时处置办法……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像这样让他这个参谋长如此的应接不暇。   好多天没有听到白雪的声音了。   每逢战备的时候,部队的通讯就受到严格管制,即使是团以上的管理层也不例外。手机是早已统一上交的了,军部的那几部电话也基本只用于与战备有关的各种通话,像他与白雪的那种“卿卿我我”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接到白雪电话的时候是下午3点过。阳光正好,近50小时没阖过眼的沈卓航正靠在自己办公室的桌上小憩。晚上6点,军部还有个备战会。会上,他会作为主要发言人,就作战方案作详细说明。   勤务员过来叫他的时候,他似乎正在做梦。梦里有白雪殷殷的笑脸和她最爱的大片大片的格桑花。   这份朦胧的半梦半醒似乎冲散了这几天所有的疲惫与倦怠。所以,他拿起听筒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地含着笑。   “小雪,是我……”   “卓航,卓航……”那边一迭声的叫,却缺少了往日的娇嗔婉转,多的满是惊惶失措。   “出什么事了,白雪?”   “我妈妈,今天中午被车撞了……”   “现在怎么样?”   “很……严重……”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下去,“卓航,我怕,我好怕,妈妈在手术室,妈妈进去快3个小时了,没有出来,灯一直亮着,没有人出来,卓航,我一直打你的电话,接不通,卓航……”   那样夹杂着哽咽断续而凌乱的声音如小刀般一下一下刺着沈卓航的心。他几乎已经看到那个场景,空荡荡的医院急诊室走廊上,那个娇小的人儿无助地倚在墙角,泪流满面……   他多想立刻飞到她身边,把她的头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胸前,用他温暖的身体和声音,告诉她,他在,她什么,也不用怕!   可是……   “卓航,你在吗,你在听吗?”那边的声音空洞而迷茫.   “我在,小雪……”   “你能回来吗,立刻,马上,卓航,我怕……妈妈是被公共汽车撞倒的,你不知道这边的公共汽车,很长很大,装了一车的人,很重……一下子就撞在妈妈的头上……卓航,妈妈的头好大,卓航,你回来嘛……”   好!   只差一点,这个字便说了,顺着口,也顺着自己的心。可是,生生地在口腔中那么转了一圈,他能应对白雪的,只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卓航……”白雪的声音低下去,低得只余了无力的唤。   “对不起,小雪……”   那一刻,所有的解释都显得无力而苍白,沈卓航全部的思维似乎都只能系在这五个字上。   “卓航,你是说……你现在不能回来,那什么时候你可以回来,明天,后天也可以……可是你要回来,是不是?”   那边的声音低若梦呓,军区专线时好时坏的信号让沈卓航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听得清白雪的话。   可是,他接不下去。他拿什么去回答白雪?   一级战备,对所有的人都一样。没有假期,没有上下班时间,甚至,没有出入军分区大院的权力。   不论什么情况,都一样!   可是,白雪,他的白雪,遇到这么大的事,最应该在她身边的,是他。   他知道他的白雪是那样小鸟依人的一个女孩。杀伐决断,对她而言,都是太过困难的事。甚至买一瓶饮料,她也会追问他的意见。   “你不会笑话我吧,卓航?我做不了女强人,我甚至有点……‘选择困难症’,你不会介意的哦?以后,每临大事,很辛苦的,都会是你……”   “怎么会,我的小雪……”彼时他紧紧搂她入怀,语气坚定,“你有呢。我会帮你做好所有的一切……”   如斯清晰的对话,如斯清晰的过往,面对现实,全都不堪一击。   “卓航,你回答我……”   “小雪,我们正在一级战备中,对不起……”   很久很久的沉默,不,不是沉默,他听到那边的抽泣,很轻很轻的那种,刻意压低得似乎不想让他听到,但是他还是听到了,在军区线路断续还夹杂着杂音的背景中,他听到他的小雪在低低地抽噎。   他紧紧地攥着那听筒,攥得受过伤的右手如针刺般的痛。可是有什么关系,浑身上下有比这个痛得多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我明白的,卓航……”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那边才传来她的声音,低而平静的声音,却透着深刻的无力,“是我不对,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的。”她顿了下,沈卓航的心跳也似乎跟着顿了下,“你忙吧,我去问问人……”   事后多年,沈卓航回忆起当日那一幕,心仍然是痛的。他不是没有想过什么也不管,去司令部请假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白雪身边。甚至,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他已经转了身。可是,他看到了帽子。拿起话筒的时候,他顺手取下放在桌上的自己头顶上的那顶帽子。   已经迈出去的腿就那样生生地收了回来。   我是一个军人!   我是一个即将面临战争的军人!   他颓然后退两步,撑了桌沿,慢慢转过身来。透过军区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   星星点点的绿,随风舒展的叶,还有抢先露了彩的花……一切都是那样宁静和谐。可是也许,备战方案中的一条一条真的发生,眼前的一切又当如何?   满目疮痍的,除了眼前的欣欣然,也包括这个国家更大的土地——白雪所在的土地,甚至更多……   根本没得选择!   沈卓航缓缓地自桌上拿起自己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上,标准的向后一转,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不喜欢军人,直到遇到现实中的沈卓航,陪着现实中的白雪经历那些无可奈何的岁月之后,虽然现在仍谈不上喜欢他们,不过,至少比以前理解。说实话,还是有好多军人,为了我们的国家,牺牲了很多…… ☆、第 36 章   沈卓航再联系上白雪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打起全副精力应对的冗长的会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结束,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就打了白雪的电话。   电话在响了无数声后终被人接起,和白雪很相似的声音,却不是她。   “你好,我是沈卓航。”   虽然对方只是短短一声“喂”,沈卓航已迅速作了判断。随时可能断掉的军区专线,让他根本无暇再去解释其他。   “我是白雪,白雪的姐姐。”   对方的声音并无一丝对他名字的惊诧,沈卓航却顾不得想上其他,只急急地问:“小雪好吗,伯母怎么样?”   不知怎么的,白云有几分吞吐。   “我妈还在观察期,医生说48小时如果能醒来,命就保住了;不然……”   沈卓航忽然失语。作为军人,他当然能想像这样生死一线之间对至亲的人心上的凌迟。譬如如去年地震那会儿,他在片片废墟中找寻的煎熬。即便坚强如他,经历那样的30多个小时,也几近崩溃,何况白雪——那样娇娇弱弱一向依赖于人的女孩子……   他忽然不敢往下想,只狠狠揉了揉自己酸涨的太阳穴。   可是,白雪现在究竟怎么样?为什么连电话也没接?   他突然意识到,他问了两个问题,白云却只答了一个。   “小雪呢?她怎么样?”   那边明显又滞了下,那般明显。   “她……睡着了。”   沈卓航再度失语。尽管胸中涌起无数的话:她好不好,是不是太累了,有没有正常吃饭,不要太担忧了……   这些话,原是他搂着她,在她耳边絮絮地叨念的。此时,隔着那根细细的电话线,隔着那个只是与白雪声音相似的人,生生地,就涩在喉咙那里,再梗下去,堵得胸前酸涩难当。   “让她……好好休息吧。”最终出口的,只余这几个字而已,“照顾她……”   他甚至不敢加上“帮我”两个字。   最需要的时候,最温暖的怀抱,最贴心的安慰……   所有的所有,他什么也不能给,什么也给不了。   能做的,只是狠狠地撂了听筒,任酸涨得难受的右手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一天,白雪的确是睡着了。靠在孔超的肩头上,安静地睡着了。在痛苦紧张惶恐了20多个小时后,她放松地靠在专程过来的男人身上,睡着了。   又过了两天,沈卓航接到白雪的电话。   她的声音很宁静。   “妈妈醒过来了。医生说,她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太好了。”   他只接得上这三个字。   他想问她累不累,饭吃得好不好,休息得好不好,可是突然之间就失了勇气。   好与坏只是感受而已。他不在她身边,所有的好坏真实性根本无从考证。   就如同,他隔着电话,即便说上一万句安慰的话,又有何用?   “对不起。”   他说。似乎现在除了这三个字,别的,再也找不出话来说。   书中的爱情总是坚韧如丝。似乎两个人只要相爱,即便千转百回,也敌得过世间所有的跌宕起伏。所以,那只能是书中的爱情。真正的现实,就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爱情便一点一点败下阵来。   譬如现在,那份隔着电话也能觉得出的疏离。   “没什么,我理解。”那边的声音多了几分犹疑,“那个……孔超正好也在这边做项目,这几天也过来了,帮着我们处理了不少事,不用担心。”   “小雪……”沈卓航只如常唤了一声,却说不下去。刚刚听到的消息在心中没有一点波澜,那是传说。酸涩苦闷之间,那些关切与呵护的话终是出不了口。   他是沈卓航。外表从容内心孤傲的沈卓航。所以,他说不了那些话。在白雪明确表示有另外的男人代替着他帮她处理了不少困境的时候,那些更像是刻意攀比表功的话,他说不出口。   “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卓航,我还是很想你。”   那边的声音突然就哽咽了。   “真的,很想,你不知道……”   心上突然漫起的痛差一点就把沈卓航淹没了。他得一手撑了桌沿,一手攥紧电话,才没让自己倒下去。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了,幻化了,渐渐凝成一张脸——白雪苍白的带泪的脸。   “我……很抱歉……”眼前黑雾渐渐散尽,心脏终于又一次历经起伏,撑了下来。沈卓航渐渐看清面前的女人。   苍白的带泪的脸——宛若若干年前自己的幻像。   这样的发现让他猛地想起,若干年前,自己也是这么回答白雪的。   沈卓航微微摇了摇头,顺着背靠上的东西,撑着自己的身体向上移动了一小段。这样的移动让浑身针刺般的感觉更加明显而清晰,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想站得笔直地,看着她。   无论怎样,他希望她记得的,还是那个在她面前如青松一般挺拔的沈卓航。   可以,保护她的,沈卓航。   “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你说过无数次。”白雪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真奇怪,她居然还会当着他的面哭。   “可是,有用吗?沈卓航,你觉得有用吗?每一次说过,下一次,你依然还是会用你的方式伤我,伤到我无路可退,然后,再对我说一次抱歉……”   “小雪……”   沈卓航向前踉跄了一步,下意识伸手的时候,才发现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动作有多么的可笑。   他早已没有资格拥她入怀。   “沈卓航,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抱歉的话,”她顿住,唇角浮起奇怪的笑,“帮我维持住我的婚姻。”   白雪轻轻抚了抚自己还平坦的小腹。   “你应当知道了,我有孩子了,孔超的孩子。我需要给他一个家,完整的幸福的快乐的家。”   沈卓航狠狠地闭了闭眼。   一年多以前,类似的话,她也曾说过。   我们,会有一个家,幸福的快乐的家,卓航,你会给我的,是不是?   他给不起,她当然得另外找人给!   他掩嘴轻咳了两声,平静地望向对面的女人。   “当然,这是我欠你的。”   “那好,我要80万!”   她甚至没有看他。却字字,不含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章时,我万分难过。正因为这些事,包括白雪说过的话在现实中都曾发生过,所以我才愈发的觉得难过 。现实和小说最大的不同在于,小说会把主角塑造得很完美。即使有点不好,也无伤大雅,而现实中,好人也会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 ☆、第 37 章   沈卓航的回复当然也不含糊。他承认,中途可能有停顿,大约一分钟。他利用这段时间接上了那口差点接不上来的气。他向后靠了靠,让身体的大部分可以倚着那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然后,他说“好”。   “我会把我的卡号发到你的手机上。”   他又说:”好”。   “我回去了。”   白雪很快地转身,往前。   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还是唤了一声。   “小雪……”   她没有转身,但脚步停了下来。   “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是点头。她站在那里,任初秋的夜风吹得她的短发四下飘零。   “我想,看着你……回家去……”   沈卓航低低地说。   不知是不是下雨了,白雪的手背上蓦然间多了些液体,源源不断。她没有去擦,只是执拗地重新抬脚欲走。   “这位,就是沈卓航沈师长了?”   突然间,孔超的声音响起。白雪一惊,回头时,孔超已走到她身边。   “这是……”仓促间,白雪的脸涨得绯红,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是沈卓航。”说话间,沈卓航往前迈了两步,在白雪和孔超面前站得笔直。   “看来沈师长还真是个重情的人。”孔超扫了一眼白雪,狠狠地揽过她的腰,“哎,是我们家雪儿不擅待客,居然让贵客就这么站在小区里,也没说邀请沈师长到寒舍坐坐。”   “不用了,我正打算走。”沈卓航刻意不去看白雪腰上的那只手,可是心上清晰传过来的刺痛还是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孔超随意地笑笑,更紧地揽住白雪的腰,道:“这也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估计我们家这个小糊涂虫一定忙着跟沈师长叙旧没时间回家做了。如果沈师长不嫌弃,今天就由我们两口子做东,就近找个地方,赏脸吃个便饭?”   “不必了。”沈卓航盯着那个笑着的男人和被他紧紧揽着脸色重又苍白的女人,语气冷冽了些,“是我打扰了,抱歉。”   孔超看了看白雪,又看了看沈卓航,突然大笑出声。   “哎呀,你看看我,这一高兴,居然忘记你们可能还需要时间再叙叙。白雪,”他凛冽地扫了一眼她,“要不这样,我先上楼,你和沈师长找个地方再聊……”   “我们早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白雪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下一秒,已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   “那……”孔超的笑容不减,目光却转向沈卓航。   “我们走!”白雪已经转开脸 ,也挣扎着脱了孔超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那就不好意思了,沈师长,你知道的,雪儿的性子有时就是这样。除了我,换谁也受不了。”   沈卓航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两人在自己跟前转身,几乎是相携而去,进了楼栋门,直至身影消失。早已酝酿在喉间的一团腥终于冲口而出,落在脚前白色的大理石瓷砖面上,宛若一颗破碎的心。   这一次,便是连拭去也少了力气。   “白雪,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关上门,孔超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不离婚。我有你的孩子了……”   白雪扶着门前的椅子坐下,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孔超眯起眼,盯了好长一会儿眼前的女人,才淡淡地说:“我上次也说了条件的。”   “80万太多了。”   白雪连头也不曾抬。她想起小时候和姥姥去菜市场买菜,无论菜贩子喊多少钱,姥姥总是习惯性地还价。然后双方讨价还价,一般大团圆结局,各取所需。   她忽地嗤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拿不出那么多……”   “西藏军分区的师长,一年少说也挣个三四十万吧?”   “孔超,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反正绿帽子都戴了,当什么不重要了。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补偿。”   白雪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怎么会认识你?”她喃喃道。   “你恐怕不仅后悔认识我,还后悔和我结了婚吧。可惜现在有孩子了,你不得不选择和我继续维持一个家。白雪,你不是没得选,我给了你另一条路的。是你硬说要留下的。我很好奇,去年你去西藏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和你的沈哥哥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呢?”   这是一句戮中重点的话。白雪的脸刹那间变得雪白。沉默了片刻,她慢慢站起来,冲着眼前的男人大喊了一声:“他不要我!”   ***********************************************   “沈先生,当年是你不要我女儿的。我想知道,现在你又唱这么一出,到底要干嘛?”   在离白雪小区不远的一家餐馆里,沈卓航和白雪的父亲白志远相对而坐。对面的老人并不拖泥带水,在约他见面的电话中就表明了身份,此时一坐下,便直入主题。   沈卓航回答不上来白志远的问题。这么多年来,每一次的选择都有无可奈何,可最终都是他的自愿选择,结果弄成这样,他没法说得清。更何况,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的不痛,让他根本就集中不了精力再去组织语言解释些什么。   “我女婿前两天找了我,给我看了你和小雪这几年来联系的往来信息。沈先生,听说你也是有妻子的人,你这样做,对得起谁?我们都在部队呆过,那里是培养顶天立地人的地方……”   “白叔叔,对不起。”沈卓航打断白志远。他紧紧地撑着桌面,看着对面的老人,“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如果您还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让小雪受委屈。”   “可是她已经受了。”   “我会处理好!”   “你拿什么处理?”   “我会和孔超好好地谈。我也会……完完全全地退出白雪的生活,请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四:白雪的自述二   其实,我不应该痛恨沈卓航的,这个世上,最应该被痛恨的,是我自己。   很小的时候偷着看过琼瑶的小说《菟丝花》。具体情节早已记不清了,但那个像菟丝花一样,依附松树生活的女人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越来越觉得,我和她——那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很像。也许是原生家庭的缘故,也许是遗传基因使然,我是一个不独立的女人,精神上不独立,决定了我在很多问题上,尤其是感情问题上习惯于从外界去找寻存在的力量和勇气。   “你缺了男人就不行,是吧?”   那一年,刘小玉在电话中说的话,虽然很侮辱我,但静下心来想,这句话不无道理。   我需要男人,我需要他们为我撑起一片天。尤其是,家中遇到大事小事的时候。   我现实想来,和孔超真正能走到一起,很大程度上缘于我的这份性格。   我的妈妈在生死线上挣扎了近一周。   是的,我从小和她便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她对于我和沈卓航恋情明确的反对,又让这份母女情愈发疏离了起来。   可是,不论怎么样,她是我的妈妈,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看着她毫无生机的脸和隐在那一大堆管子中的身体,那种恐惧与悲哀,足以让我疯狂。   彼时,我多么希望能靠在沈卓航的肩上,听他说:   “别怕,我在!”   可是他回不来。   原因我其实是理解的。早在妈妈出车祸之前,我就知道他部队上的那些事儿。挽云也跟我说过,嫁给一个军人,这些东西早晚都得去面对。   我真的理解,但是不代表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态。   不论怎样,他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不能陪在我身边。   我害怕,我紧张,更重要的是,我累了!   从第一次他缺席我的20岁生日会以来,我已经记不清这样的感觉在我脑海中盘旋过多少次。我只是一个小女人,我羡慕那些可以天天和男朋友抑或丈夫在一起的女人。我也希翼困了累了挨训了哭泣了有个肩膀给你靠着,有个怀抱给你憩着有人呵护有人疼的感觉。而不是像那样,只有一根冰冷的电话线连着他和我。   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我真的嫁了他,家里没电了,是不是要深夜打着电筒拿着手机在他的遥控下修好;家里缺米了,是不是靠着电话就能饱腹;而那些工作上的困扰生活中的迷茫更不是隔着天远地远就能舒缓的。   “他和你不在一个环境,以后你们甚至会发现,聊的内容都乏善可陈。”   守着妈妈的夜晚,姐姐如是说,父亲,一贯对我疼爱有加不干涉我任何事的父亲,也这样说。   我在这样的矛盾与困惑中艰难度日,如同困兽。直到,那一天,孔超出现。   也许我天生就是个坏女人吧。看到他的那一刻,是我主动投怀送抱。   真的。他只是那样朝我走过来,脸上带着关切,我便忍不住扑上去,投进他的怀里,狠狠地抱紧他,痛哭!   “你和他……算什么?”   事后,白云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来了,我便轻松了。妈妈住院以后好多烦杂的事,他来了,便和爸爸一道处理得妥妥贴贴的。我和白云再也不用操心。   不论怎样,我很享受当时的那种感觉。   有一晚,我跟白云说:“也许,他才是那棵松树。”   听得白云一楞一楞的,就差没送我去神经病医院检查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开始变了。   当然,妈妈最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浑浑噩噩近两周后,我妈妈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可是由于车祸的原因,她的大脑受了很严重的损伤,在记忆判断的能力上出现了一定的偏差。医生说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好一些,但是最终效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测。   她醒过来的时候,除了爸爸、姐姐和我等至亲的人,其余人都不认得了。或者是知道这个人,但却叫不出名字。苏挽云去看她的时候,她指着她说,我晓得这个人,你的同学嘛,家在那个**地方,她说得准确而清晰,可单单就是喊不出来苏挽云的名字。   那就是我妈那段的真实情况。可是,最奇怪的是,她第一次见孔超,似乎就和他特别投缘。那个下午,她拉着他的手把我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几乎说了个遍。   更匪夷所思的是,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问的问题便是“小孔哪去了,小孔什么时候来看我,小孔……”   我只得不断地给孔超打电话,很抱歉地说着不好意思耽误他的时间云云。   可是,他似乎甘之如饴,甚至在项目结束回到*市之后,仍然每个周末到C城医院来陪我的母亲。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然后,那一夜来了。   我的23岁生日是在妈妈的病房中过的。陪着妈妈吃过简单的晚饭之后,我给当天照晚上的白云说了一些白天妈妈的事情,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大门,孔超站在那里。   那天,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我只看到昏黄路灯下,他湿淋淋的头发和微微的笑脸。   “你怎么来了,今天又不是周末?”我问。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单单地过生日啊……”他答。   我记得我当时应该是哭了。我走下台阶,就那样楞楞地站着,满脸的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然后,他上前来抱紧了我。   他带我去吃了C城最好吃的排骨米线。在很偏远的一个地方,天知道不是C城人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天知道他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的是排骨米线。   我狼吞虎咽在他面前吃完的时候,整个摊位上只剩下了我们两位客人。   他看着我的目光让我的脸突然很红。我记得我低下了头,然后,他吻了我。   是的,他迅速揽过我的头,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找到我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不是我的初吻。我的初吻是沈卓航的。   沈卓航……   我记得在孔超的嘴唇覆上我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个名字。我的心上有很尖锐的一阵痛,然后,便是迷茫,无边无际的迷茫。   在这份迷茫中,我跟着孔超回到了他住的宾馆。   于是,该发生不该发生的,全部都发生了。   我的人生,便在23岁生日的那个夜晚,全部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万分抱歉的是,我觉得自己写不下去了。   这篇文章是小寒自JJ发文以来,写得最慢最痛苦的一篇文章。也是最不满意的一篇。因为,我常常纠结在现实的岁月中,不能自抑。我想还原一个真实的爱情,但写到这里时,我发现,真实的爱情除了伤心还是伤心。这篇文章写到现在,甜的东东屈指可数。虽然我是后妈,也实在写不下去。所以,小说的创作部分就在这一章准备作个了结。   但是为了不让这篇变成一个坑,明天一早,固定发文时间的时候,我会把这个故事,或者说现实中后面的事完整地告诉大家。也算对此文作个结。   如果,如果以后能有心情,也许我会重新修改和再写这个文(这样的可能性其实太小,因为,小寒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过,请放心,小寒会继续文学创作,已有新的东东在我脑海中跳跃,在休整大约1周后,会有新文奉送。   谢谢大家一如既往对小寒的支持! ☆、现实中的结局      为方便叙述,小寒仍然使用文中各角色的名字。   在白雪和孔超发生关系的第三个月,白雪的妈妈终于出院。但是她已经认定了孔超这个女婿。那个月,沈卓航也终于从部队归来。   白雪觉得愧对他,然而也放不下和他的那段感情,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和他吵,我记得,整个8月,他们过得极不愉快。临走那天,白雪委托我去火车站送沈卓航,也带去她帮沈卓航买的生日礼物——一件格子衬衣。沈卓航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啥也答不出来,只说,也许他下次休假回来就会好的。   可是,沈卓航离开后仅仅不到半年,就传来他和刘小玉结婚的消息,随后,白雪也嫁给了孔超。整个过程中,他们双方甚至连通知对方都没有。   白雪婚后并不幸福。我其实到现在都不太了解孔超这个人。当年追白雪的时候,他还是很用了点心思,包括那次有预谋的占有白雪,我觉得,这样的心思应该让他得到白雪之后倍加珍惜才对。可是事实上,这个男人很自私。他醉心于自己的事业,对白雪关心甚少。他们的孩子出生以后,他的父母过来帮带孩子,白雪和公公婆婆处得不太好,但他在中间从来不作调解,而且,有时还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最过分的是,他从来不交工资给白雪,他的收入几乎是白雪的5倍。白雪给他提过很多次,但他总是不置可否。对家中的事和孩子他也不怎么关心,他关心的只是什么时候在单位提拔,什么时候可以坐上项目主官的位置。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两家一起外出旅游,当时,白雪的孩子不到两岁。整个过程中,白雪既要抱孩子又要拿孩子用的一大包东西。而孔超就自得其乐地背个相机四处照相。最后是我老公看不过去了,才帮白雪拿的包。   我曾经劝过白雪离婚,但白雪总说,一个家不容易,她不想轻易就散了。   在这样的境况中,因为我去西藏出差,在拉萨街头碰到沈卓航,从而无意中让白雪和沈卓航恢复了联系。   也许是这段婚姻让白雪过得太压抑,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对沈卓航的爱,这次重新联系,她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甚至超过当年。他们总是打电话打到手机没电,一天通十几个电话也不知道累。   我记得白雪当时跟我说,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她要和沈卓航在一起,她甚至已经设计好了沈卓航转业以后的场景……   随后,借单位学习的机会,她也去了西藏,在那边呆了10天。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白雪回来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提沈卓航,也不许我们提起沈卓航这个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眼光是这么差的。”   有一晚,她在我家,喝了点小酒,借着酒意,她告诉我,她带着满腔的希望过去,描绘了整个未来的美好,可是沈卓航拒绝了。他说了许多让她痛不欲生的话。他甚至当着刘小玉的面,告诉白雪,他们之间已经过去,他也许曾经爱过她,但现在都过去了。   本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白雪重新和孔超过着那样不咸不淡的生活。可是白雪从西藏回来大约1年的时间之后,刘小玉给孔超打了电话,告诉了他关于白雪和沈卓航全部的事,也包括白雪去西藏的事。于是孔超提出了离婚。   那些情节我在文中都已提到,此处不赘述。只不过,最后,孔超没和白雪离婚。他只是收了钱,收了沈卓航10万元。   很恶心是不是?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给沈卓航打了个电话,我本来对他印象一直很好,那天真是气疯了。我记得我说,你要是喜欢疯狗我没意见,可是你有责任把疯狗看好了,不应当等她出来乱咬人啊……我还说,你把白雪和你自己当什么,你原本什么也没做过,为什么要给孔超钱?   我记得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笑,间或很轻很轻的笑。   我最后说,沈卓航,你真可悲。他接了一句,也是整个过程中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他说:“我也这么觉得。”   后来,白雪和孔超就真的没离婚,他们又重新开始,甚至还去他们度蜜月的地方重新去旅游了一次。直到现在。孔超有些变化,不过也不太大。白雪经历了这么一些事,现在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倒也自得其乐,只除了沈卓航——这个名字成为禁忌,即便亲密若我,也不能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   我就当他死了。   她去年曾经如是说。   可是她不知道,她不用当,早在她说这个话之前的半年,沈卓航便已经死了。   死于“进行性肌无力”症,也死于高原性心脏衰竭。   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王诺,那些所有不得其解的问题得以揭开。   事实上,当年白雪妈妈出事后他回来那一次,就感觉到白雪的不妥,他辗转打听到他不在白雪身边时发生的那些事,他痛恨自己没办法给白雪更多的呵护与爱。他是了解白雪的,甚至比我们更了解,他也没法在事业与爱情之间作出一个选择,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不能耽误了白雪。我想,他那时也许已经觉察到白雪的犹豫和挣扎,所以他用自己的婚姻帮白雪作了一个决定。   “他不愿意白雪觉得欠了他……”王诺说。   可是这段出发点就不好的婚姻注定维持不了多长。刘小玉生来跋扈,他的婚后生活只能用惨淡来形容。所以,当他能与白雪重新搭上线,他知道白雪不幸福的时候,他真的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时,他已经作了转业的准备。   可是刘小玉发现了他和白雪的重新联系,她巧妙地收集到他们之间很多的通知记录和□□聊天记录,以去白雪单位告发,把白雪搞臭来要协沈卓航。就在这个当口,在一次常规体检中,沈卓航发现了自己的病。   我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因素的叠加促使沈卓航作了最后的决定。   “他让白雪来,陪着她逛遍西藏,不过是想完成他对白雪的承诺。他说,他也许只能完成这最后一个承诺了。”王诺坐在我对面,轻轻地对我说。   我当时已经潸然泪下。   我不能想像一个绝症病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逼着自己当着最爱的人的面演那样一场戏,会是怎样的痛,我只知道,我们这些当时不明真相的人,还在旁边添油加了醋。   后来,他终于和刘小玉离了婚,原本就想一个人这样静悄悄地离开。可是刘小玉出于报复,联系了孔超,并把她当年收集的所有证据交给了孔超。   沈卓航为了保护白雪,不仅仅到刘小玉的父亲那里坦承了所有的事,还找了白雪的父母和孔超。其中的细节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孔超最后偃旗息鼓,并且似乎是原谅了白雪,和她重新开始。   而沈卓航一个人回到了西藏。   他死于2012年秋天。据王诺说,最后的时刻,她已经不能说话,可是花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让王诺答应,把他葬在唐古拉山脚下。因为,白雪曾经说过,她喜欢那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海拔高,兴许可以看到我们所处的城市……   他希望静悄悄地走,他要王诺保证所有的事在白雪有生之年不能让她知道。   我和王诺遵从了他的遗愿。所以,直到现在,除了我们俩,没人知道这件事后面的故事。而我,终于忍不住写了这么个半途而废的故事。希望沈卓航泉下有知,能原谅我……   最后,我想以我的一个经历作结。   2013年秋天,我坐飞机去欧洲,机上播放电影《山楂树之恋》。男主最后说:“我也许陪不了你一辈子了,请把我埋在村口的山楂树下,让我可以天天陪着你……”   我顷刻间,泪流满面……   (正写着的时候,白雪打电话来,因为今天是小小寒的生日,她祝她生日快乐。同时,也云淡风轻地说着她和孔超上周出去郊游的事,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只要她幸福,还有什么可盼的呢?我想,沈卓航泉下有知,也当很开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原谅小寒不能完整作结,只能这样草草地收场……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